我在烤鱼店的这一年
这是一间极为普通的烤鱼店,我在这里度过了整整一年的时光。
每天早上第一个来,打开大门,打扫干净,准备各类食材,像父母期盼儿女回家一样,虔诚,向往,希望,看到食客们吃的嘴角都是油渍,我从没觉得尴尬或者嫌弃,反而觉得幸福,像爸爸做的菜被吃光一样骄傲。
有些客人常带不同的朋友过来,意气风发,满面春风,潇洒的结账就像跟家人炫耀朋友有多优秀。
有些客人是一个人来的,略有孤独,但少见烦恼,如同一个人回到家,自己下了碗至尊豪华热汤面一样,不紧不慢得吃,吃到酒足饭饱,小腹微隆,打个饱嗝,悠闲地踱步出门,继续未完的征程。
我喜欢一家老小一起过来,带两个吵闹的熊孩子,钻桌子,爬凳子,手里牵着一个气球或者一个电动玩具,吵吵嚷嚷的,让在外多年的我也有了回到家里的错觉,就像小时候放暑假,姨家叔家的兄弟姐妹都来我家避暑一样,莫名的兴奋。
绿意不止在夏季店面积不大,百十平方摆下约十几张小桌,谈不上宽敞,桌与桌之间并不遥远,甚至会发生一转身就撞倒的尴尬,但这并不影响人们就餐的愉悦感,反而会将大家拉的很近,虽然少有到隔壁桌敬酒的事发生,却有太多的相视一笑,互相谦让。
哪天赶得巧了,也会发生两桌客人都彼此熟悉,或朋或友,索性并做一处,但少不了结账时一阵厮杀,真心实意的抢单带给我的更多是无法言语的温暖,偶尔勾起当年因抢单而与朋友之间勾心斗角的日常。不免会心一笑。
做餐饮,除了口味之外,其实更多的是经营一个场景。大家喜欢过来,是因为喜欢在这样一个氛围里放轻松,吃吃喝喝,吃完不用顾忌所谓风度,拍拍屁股就走人。这个场景不让人尴尬,不让人有敌意,会让人放心,会让人享受。很多熟客过来,不会因为发生一点点小意外而迁怒于服务人员,互相间一点理解让这里即使是冬天也不再寒冷。
可以说,店里的食材简单,烹饪方法简单,定价不高,菜量不小。有很多人就是惦记这一口熟悉的味道,而无视他的简单,慢慢也让客人自己变得简单,进门随意坐下,不用看菜单就知道点什么鱼,配什么口味,添什么熟悉的配菜。
这个店像我一样年轻,也像我一样不紧不慢,不急着榨干客人的钱包,也不急着摆出漂亮的利润率,川菜里蕴含的天府之国的生活态度,虽经改良,毕竟还在慢慢浸染这个小店,慢慢感染来这里体验川味的人们。
如生命循环般简单老板娘说,严格来讲,这个店不算是做餐饮,也就算是个一买一卖,简单的流程简单的思路,却也传达了简单的理念,就是给周围的人一个舒适的处所,一个可以跟家人改善伙食,一个可以跟朋友谈天说地,一个可以跟同事排解工作压力的处所。
老板娘并不是个简单的粗人,也是高智商高学历,深谙这个时代的快餐饮打法,却不舍得用在她心爱的店上,心血来潮就会斥巨资为小店添些或时尚或温馨的摆设,也没见她怎么算过盈余,看她在店里的状态仿佛与回家并无二致,差点就盘腿而坐了。
店里的服务人员多为年轻人,或者退休的老人家。老板娘吃点什么好吃的常常大家都有份,也会像兄弟姐妹一样开着轻松的玩笑,当然偶尔触及店里底线的事也免不得遭遇老板娘的一通脾气。其他人反而比老板娘更揪心,毕竟辛苦的劳动没有换来皆大欢喜的反馈最让人抓狂。反思自我,更努力的打扫卫生,整理摆放,更多的不是为了老板娘消气,而是不能让客人减少家的感觉。
冬天生意渐旺,大家裹着厚厚的棉衣来吃鱼暖身,更是来祈求年年有余,吃饱出门总是会忘记系上外衣的扣子,却也不显得有多冷了;夏天天气炎热,两座空调使出了吃奶的劲,其实也难敌鱼锅下面冉冉的小火苗,于是食客总是满头大汗,辣的满脸通红,但一杯散啤下肚,心却着实舒服。
青岛这座岛城可谓四季分明,春秋尤其漫长,当地人的性格也是。多半青岛人不能吃辣,然而还难抵挡鱼香的诱惑,完全不辣又有点无辣不欢的遗憾,于是店里精心准备了最最最不辣的微辣,可是你能想象五大三粗的壮汉被微辣辣到话都快说不清的那种滑稽吗?好在多半的人都没有抱怨,也对口味表示理解,毕竟川菜的辣精简到这个程度也实属不易了。
好的消息是,毕竟青岛属于一座准移民城市,大量的外来人口稀释了不能吃辣的概率,自然偶尔也有俊俏的少年和俏皮妆的少女大喊我要你家最辣的,再加辣!看着他们满头、浑身都是汗的模样,我也会在心底里佩服:毕竟还是年轻啊!
常驻店里的日子,过的很快,因为周末是店里的狂欢DAY,在嘈杂声与吆喝声中,一个个周末消逝的极快;日子有的时候也过得很慢,礼拜一买卖稀,大扫除完的服务人员像木头一样杵在那,期待着有人来给他们松松土,剪剪枝。
日子在重复中就这么一天天度过,打开门就是重生,关完灯就像涅槃。做旧的实木桌面已然有了真正的旧痕,最安静的充氧泵也有了偶尔的噪音,连每天开合两次的大门也有些歪扭,吱吱呀呀像跟人们说着一天又消逝了。
不施粉黛,单一却很艳丽回想着,有客人在这里收获开心感动,也有客人因为小事跟服务员争吵,有服务员受过伤,也有服务员收获了爱情,真的很神奇。
这个小店没有同福客栈那么卧虎藏龙,也没有爱情公寓那么文艺清新,店里的人不像废柴兄弟他们那样脑洞大开,也没有我爱我家的那么洒脱自如,但这就是他们自己。
这个店从一诞生,风格就确定下来,小修小补也不影响他熠熠生辉,他从没想过凭一己之力撑起一栋商厦的繁华,却实实在在的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商圈站稳了脚步,而且还想要再坚持五年,十年,受岁月的洗礼。
如果有一天,你也路过这个小店,会有人跟你笑着轻声说欢迎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