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忆之黄竹坪水库】
【童年记忆之黄竹坪水库】
没有回忆的人生,未免苍白了一点。
——张小娴
前不久,不经意在收音机里听到扬基小调(Yankee Doodle),好像一个人行走在寒冷冬夜的街头,意外碰见了多年不见的故友,刹那间,触电般的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又仿佛从烂醉中初醒,甜酸苦辣咸,五味俱全,淡淡的忧伤中夹杂着微微的幸福。那节奏明快的小调,曾经深情地陪我度过了孤单无助的童年时光。这段突如其来的音乐,撩得我连续几天心绪不宁,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黄竹坪水库的山山水水,草草木木,勾起了一幕一幕当年的情景……
水库于1968年动工。铁锹,钢钎,炸药,手推车,红旗,标语,劳动大军,汗水,鲜血……三年后建成。水库蓄水全长约十公里,感觉跟林芝的巴松措或新疆天池差不多。水库的主要功能是灌溉和发电。水库建成之后,我家乡文福镇一大半基本农田灌溉得到改善,加强了抵御旱灾的能力。路亭水电站发电之后,我们村于1973年通电,告别了煤油灯。1974年,三年级的班主任丘碧光老师创作了一首客家山歌,"佢话今日文福大唔同呀,日夜机声响隆隆哟;佢话黄竹坪里办电站呀,行路唔使打电筒哟……"形象风趣地唱出了当年水库建成之后家乡变化的情景。
水库座落在我家的东面,翻过横亘的九断岌山就是了。库区有一部分原属于我们村里的山林地,蓄水之后给淹没了,可以说水库也有我们村的一部分。从我家出发有三条路可以到达水库的上、中、下游三个地方,差不多都要走约六七公里的翻山路。此外,水库还修了一条七八公里长的专用(黄土)公路,连接205国道,不过,若沿着公路走就绕了远路。
水库的管理范围较宽,除了大坝总部之外,还下设了枫树坪、龙潭、十二排(又称食水坑)、路亭、里背夫、乌土等六个水道管理养护所和路亭发电站。管养所主要职能是维护引水圳道的安全畅通,保证路亭电站的发电水源。上游的枫树坪管养所最大,管理的范围也宽,记忆中通常有五六个职工,管养所的门前还有两三亩农地,蔬菜自足自给有余,有时也种一些花生、玉米、瓜果等经济作物。龙潭管养所虽然在深山中,但山下不远处有十几户山民,算有点人烟。上世纪八十年代,龙潭的山民也下了山,迁移到镇上定居了,结束了“交通只能靠脚,通讯只能靠吼”的深山生活。真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是枫树坪和十二排管养所。
我父亲生于1936年,五十年代初高中毕业后参军,先在厦门的工程兵部队,后调到湛江南海舰队,从事土建工程管理工作。父亲是高中毕业生,在当年算有点文化。退伍之后,回到家里务农。水库开建之前,就在水库上面的山里割采松香和伐木烧炭。六八年水库开建时,由于父亲当过兵,懂工程管理,还能写一手漂亮的字,毛笔和硬笔都很棒,特别是正楷,结构匀称,墨迹圆润,遒劲有力,顺理成章被县水利局录用,成为水库建设的工程管理员,直到九六年退休。父亲在水库总部及管养所里轮流任职二十余年,这里的每一个地方都留下了父亲和我的足迹……
整个七十年代,父亲轮流驻点,我便跟着在总部及各个管养所流转,跟着不同类型的叔叔们玩。最喜欢跟着丘兴龙叔叔跑,他的枪法十分了得。我们常常在下午五六点钟出发,赶在鸟儿归巢的时辰到山窝里打鸟。打得最多的就是竹鸡。我们循着鸟的叫声,轻步走近,当鸟儿惊飞而起,丘叔叔举起火药铳,枪响鸟落,我便披荆躲棘飞奔到坠落点去寻找战利品,捡到战利品时的喜悦之情,无以言表。有时也跟着涂思学叔叔玩,涂叔叔的钓鱼技术一流。山溪里钓鱼的方法与一般的池塘钓法不同,不是等鱼上钩,而是诱鱼上钩。在水面徐徐拉动鱼钩,那些吃惯了掉进水里的昆虫的浪里小白条便飞快地游过来抢咬钩。这种小白条客家人称为"帕哥",类似于湖南湖北一带的刁子鱼,肉质鲜美。我们每次出去都能钓上三几斤,装满半水桶才回。晚上没事就跟张永君叔叔下象棋,张叔叔当年刚高中毕业,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来到水库,他让我一个车马炮,我还是赢不了他……
在水库度过了八年的寒暑假,接触的叔叔有几十号人,多数都已经淡忘了,但仍对这几位印象深刻:正派厚道的水库领导张榕彬,带浓浓潮汕口音温声细语的水库医生彭忠扬,像孔乙己样子的丘应伯,忧郁的乡亲丘幸民,喜欢吹牛分析时政的陈焰喜。可惜,这几个叔叔伯伯全都化作了青烟,飘散在天国了,愿他们安息。
水库的生活非富多彩。白天经常跟着大人巡查圳道,种菜浇水,采摘山货等,晚上就听他们天南地北地侃大山。工作之余也会偷偷干点私活,砍一些严禁砍伐的木材,利用夜色掩护扛回家做家具。圳道巡查中,经常有各种意外的收获。圳道水流湍急,圳壁是垂直的,不少野生动物掉落到水里就爬不上来了,我们曾经抓到过小野猪,小黄猄,果子狸,水鱼以及大量的蛇。在肉食紧缺的年代,这些都是有益的补充。除了动物之外,还有各种山货。春天里有各种菇,客家人把菇称为菌,有红菌、喇叭菌、布惊菌、蔓菌以及很多不知名字的菌。春夏之交时金银花盛开,夏天是山杖仔成熟的季节,合作社收购这两种中药材,可以换点零钱。秋天的山果非常多,山茶仔,小核桃,芭蕉,山榛子,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山果,如我们当地人命名为紫林仔、黄粄、山稔、金英子等等,总之,能吃的山货真不少。现在很多人迷恋山货,我却一点也不稀罕,大约是从小见多了罢。例如,小时候家里压榨出来的山茶油,倒入热锅会起小泡泡,不香,略带微微的苦味,不好吃,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营养,当年若让我选,我宁愿吃浓浓膻味的山羊油,也不吃山茶油。现在的城里人轻信各种商业宣传,对山货趋之若鹜,心甘情愿的缴纳智商税。
大山是丰富的,热闹的。终年不息的潺潺流水,虫鸣鸟啼;一年四季的花开果熟,寒暑交替。然而,大山又是寂寞的,孤独的。宽广空灵的大山,总是年复一年单调地重复,有生气,没人气。与叔叔们玩耍之余,真正考验我的,是很多时候,我必须一个人守在管养所里,必须面对一个人的孤单。刚开始时,我有强烈的恐惧感,因为当年天天讲阶级斗争,学校教育和各种宣传搞得人心惶惶,阶级斗争的弦绷得很紧,总担心阶级敌人图变天,搞破坏。所以,我心里特别害怕遇上搞破坏的阶级敌人,慢慢地又从恐惧转移到设想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受《刘文学》《草原英雄小姐妹》等课本内容以及电影故事的启发,幻想着遇到特务时自己的英勇表现。因此,我自作聪明地做好布防,首先在几个地方先藏了砍柴刀,以防万一时作为反击的武器,后来我又刻意地设计扩大防御的范围,一旦有人进入区域,会发出预警声音,并想好了第一时间迎击的办法……总之,在孤立无援的环境中,一个小孩子竟然被搞得神经兮兮的,将自己完全套入到电影故事的情节里。后来随着时间流逝,这些臆想的事情都没有出现,幻想做小英雄的美梦也落空了,只是庸人自扰了一回。
在管养所里呆久了,什么事情都可能碰到。记得我九岁那年的夏天,台风来袭,所里的另一个叔叔正好请假了,只留下父亲和我。父亲只好一个人冒着狂风暴雨巡查圳道,将四五公里长的圳道的十几个排洪口的闸位降低,防止水位太高冲垮圳道,晚上还得到水库总部汇报情况,留下我一个人在十二排管养所里呆了两天!深山老林里的管养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外面狂风暴雨,一个九岁的小孩子孤单的守在房子里,那种感觉无法言状!我内心十分恐惧,关紧大门小门,做好各种准备,防止特务分子破坏。我一次做好两顿的饭菜,守着老式的手摇电话机,等待着电话铃声响起来……孤独、寂寞、无助、恐惧和漫长的等待。此刻,多么希望有人在旁,多么希望电话铃声响起,电话里告诉我爸爸很快就会回来,可是,除了雷声雨声便是收音机里的声音。孤单时,最好的排遣就是声音——无论来电话机还是收音机!
当年管养所里配有收音机,以便听取天气预报,做好台风暴雨的防御工作。一个人呆的时候,收音机就是我最好的伴侣。我不停地摆弄,不断在长波、中波与短波之间来来回回切换,从波长最短调到最长,又从最长旋转回到最短。七十年代的电子产品还很落后,晶体管才刚刚开始应用,管养所的收音机是用电子管做的,像儿童枕头那么大,外观笨拙粗糙,喇叭的音质也很一般。收音机接收到的无线电波是经过大气层反射回来的,所以,经常出现信号飘移,声音时有时无,音量时大时小,飘忽不定。但不管信号如何飘忽,也不管音质如何沙哑嘈杂,收音机依然是最好的伙伴。我经常好奇地蹲在收音机旁,专注收听各类不同的声音。那时经常收听的电台包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广东人民广播电台、江西人民广播电台、福建前线广播电台、美国之音汉语广播和台湾那边的敌台等等。当我单独一个人的时候,有时带着好奇又紧张害怕的心情偷偷收听台湾那边的"敌台"。七五年我们村里就有一个人偷听台湾敌台后给那边写信,被公安抓走了,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过村里了。虽然广播的内容都不记得了,但那软绵绵台湾腔的嗲嗲声感觉还是蛮舒服的。然而,总体说来,最感兴趣听得最多的还是美国之音。
透过收音机的消息以及陈焰喜之流的叔叔交谈,勾起了懵懂少年的好奇和幻想,渴望了解地球另一边的美国。那时,除了电影和宣传漫画里看到过被丑化了的愚蠢又失败的美国佬,从未真正见过一个外国人。当年的红小兵痛恨美帝国主义,同情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美国人民……但是,听着听着,又觉得美国之音里所说的似乎与我们这边所说的不太一样。出于好奇,我就更加紧紧揪住美国之音。美国之音每半小时报告一次新闻,播新闻的前奏曲正是扬基小调。收音机里天天不断重复播放,每天听十几遍,连续听了多年,大概是重复的次数多了,慢慢变成了一种习惯和依赖,变成了条件反射。每当收音机里传来咑咑咑咑的音乐声(后来才知道是扬基小调),多巴胺的分泌就骤然增加,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快感,若一二天不听,心里就觉得缺失了什么似的,烦躁不安。每当扬基小调响起来,我的心里就有一种满足感,边听边想象外面世界正在发生的事情。当年的我分辨不出报导的事实与对错,只是被动接受一些资讯,具体的内容都忘记了,但是某些细节至今记忆犹新。回忆起来,我觉得美国之音的汉语播音员的中文肯定是台湾老师教的,简明扼要,没有废话,遣词造句严谨,从不滥用一个字。举个例子,现在我们的新闻广播开头通常是这么报的,“xxx电台,现在报告新闻。美国总统卡特……”同样的内容,美国之音却是这么说的,"美国之音,报送新闻,卡特总统……"两者比较一下就发现,美国之音省掉了纯属多余的"现在"两个字,电波是实时的,"现在"这两个字显然是废话,还省了总统前面的"美国"这两个字,关心时政的人一定知道卡特是美国的总统,不必再次强调,这“美国"两个字也是画蛇添足的介绍。总之,美国之音的用词简洁明了,直到今天仍值得我们学习。
两岸冷战的年代,双方除了用电台广播宣传之外,我们这一带地方还经常可以拾到从台湾飘过来的宣传品。一个人呆的时候,除了听收音机,偶尔会跑到空旷的地方,仰望天空,看看有没有从台湾飘过来的小降落伞,期盼小降落伞正向我飘来,幻想捡到一些新奇又有用的圆领衫和宣传品等。一个人在空旷的深山里仰望着天空,幻想着外面的世界……
现在的年轻人很难想象当年生活的贫穷与艰难,许多悲伤辛酸的往事依然记在心头,有些经历曾深深刺激了我幼小的心灵。大约七七年,我一个人呆在食水坑管养所里,傍晚时分,一个衣衫破烂脸无血色偷砍杉木的中年人敲门,卑微可怜的想讨点东西吃,我们虽然不相识,但逻辑上我肯定他是我们同一大队相邻的岌湖村的村民。那个人可能实在饿得无法支撑下去了,只要能吃的,什么都行,我把所剩的咸菜、豆腐乳和一些青菜,以及饭锅里残留的一点点剩饭连同锅巴等,全部搜罗给他,只见他几分钟便风卷残云般一扫而光。我看着那瘦骨嶙峋的身子,饿着肚子还要摸黑去偷砍木材,实在可怜,那种情形,今天回忆起来仍觉心酸!我柔软的心肠也跟我母亲的工作有很大的关系。当年母亲深得村民信赖,经常出面调解各种纠纷,我也跟着母亲一起,耳闻目染了许多人间疾苦。几乎所有纠纷都跟贫穷相关,贫穷百事哀!在我的童年岁月里,听到过无数次撕心裂肺的痛哭和绝望的哀叹,也见识过不少生不如死的惨状。对于有些贫穷得实在难以支撑下去的家庭,有时母亲也会在自己并不富有的家里抠出一点点来帮助他们活下去。这些亲身经历和体验,培养了我悲天悯人的柔软心肠,我最不忍心看到别人的悲苦,常常幻想自己成为超人,有能力去帮助我周围的人,希望他们早日脱离苦海……
离开水库之后就很难有机会听到扬基小调了,当突然间再次听到曾经陪我度过最孤独的童年时光的旋律时,所有深藏的记忆都喷涌而出,那些陈酿了四十多年的酸甜苦辣,瞬间化为一杯浓浓的烈酒,温馨中带着苦涩,哀伤中蕴涵着幸福。经过了四十多年的发酵与陈酿,当年的许许多多往事,都随着时光的流逝淡化了,唯独那似近又远的黄竹坪,却永久深藏在心里。
社会是一所大学校。我们除了围墙内的学校学习书本知识之外,围墙外的学校同样重要,可以学到更宽广的社会知识和锻造人格。对我而言,黄竹坪就是那所围墙外的好学校,我在那里学到悟到了许多东西,收获了学校和书本无法学到的东西。从某种意义上说,孤独意味着彻底的自由,只有此时,才能得到对自己的最真实的体验,思想之光照亮自我,从而看见黑暗世界中的存在。在十二排管养所的暑假,我经常一个人呆在屋里,不想听收音机的时候便仰望天空,或闭目冥想。我习惯性地将过去一段时间内所有的事情都回忆一遍,就像是在自己的脑海里放纪录片。这样不断重复回忆和冥想,意外地练就了我超强的记忆力。小学和初中,我只要在临睡前花半小时左右就可以把一天的活动内容,包括课堂内容,按时间顺序完整地回忆一遍,丝毫不漏,所学的东西完全理解并铭记于心。
孤单的生活,教会了我自律。一个人呆在管养所里,很多事都要靠自己独立完成,逼着我必须按照自然生存的法则来约束自己。事情要不要做,怎样去做等等,没有人监督,全凭自觉。在这样的环境中久了,慢慢的就养成了这种自觉和自律。
水库的生活还教育了我要勤奋。在艰苦的环境里,为了全家人的幸福生活,每个家庭成员,即使是小孩子,都会自觉地有所担当,为家里做贡献,砍柴,做饭,放牛,喂猪,生产队挣工分等等,总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从小学五年级开始,我一个人利用周六日及暑假上山砍的柴已经足够家里的生火煮饭之用。初中二年级的暑假,我给生产队烤烟房砍木柴挣工分,最重的一担柴达一百一十几斤,很多人根本难以想象,一个十三岁的小男孩居然能把一百多斤重的木柴从山上挑下来。有时也会跑到比较危险的深山处去寻找杉木,偷砍并利用夜色掩护悄悄扛回家里。我觉得勤奋是美德,勤奋也是幸福的源泉。勤奋可以创造更多的财富,不仅为自己,也惠及社会。勤奋的人每一个小小的收获都让会他获得成就感,这是对勤奋的奖赏。相反,懒惰是一种愚蠢,懒人只会找各种借口为其懒惰辩解,最终慢慢的消耗生命。勤奋的人总是充满阳光,付出总有回报,那怕是微小的成绩也可以带来喜悦,所以勤奋能带来源源不断的快乐。当年我观看《阿信的故事》时,每当看到阿信辛勤付出之后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心里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段生活经历,不仅锻炼了一个人独立生活的能力,也练就了胆量。自此之后,我根本不相信世界上有鬼。小学到初中,每年冬天我都会到山边或田里捕老鼠,在漆黑的深夜,即使一个人走在坟墓地里也不害怕。鬼这东西根本就不存在,心里有鬼,鬼才存在,心里无鬼,一片光明。
苦难是人生的老师,从孤独中获得的感悟是人生的资本。人生来孤独,如果你勇敢地面对它,你就可以战胜它,并从中获得想象不出来的收获。因为这段经历,现在的我喜欢独处,将一个人的寂寞转化为自我陶醉的孤独,在独处中寻找灵感,在孤独中独立思考。一个人的时候,情绪最放松,注意力最集中,行动也最自由。不知哪位哲学家说过,唯有孤独的时候才可以与自己对话,让自己的灵魂安静下来。马尔克斯说,“寂寞是造化对群居者的诅咒,孤独才是寂寞的唯一出口”,找到了出口,就不会害怕孤单寂寞,更不会无聊。感恩那段艰难的岁月。同时,我深知即使最亲近的人,试图走进另一个人的精神世界也是不可能的,甚至连真正的沟通其实都是难以抵达的。在人来人往的生活中,始终保持一份清醒,听取内心的声音,遵从内心的选择。自此之后,我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方享受一个人的单独时光,享受独自一人的狂欢!生活中,每个人都有失眠的时候,于我而言,睡不着的时候,我的大脑就自动从睡眠模式调整为思维模式,躺在床上,既可以是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发散),又可以非常专注地思考某一个问题(收敛),收放自如,失眠并不痛苦,是另一种享受。对于失眠,“有些人能感受雨,而其他人只是被淋湿”。孤独是开启智慧之门的一把钥匙。黄竹坪的那段经历,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我的价值观念,在往后的学习生活中,我特别偏爱带点忧郁,但又乐观向上,催人奋进的作品,如《约翰克利斯朵夫》《阿信的故事》《北国之春》等等,而这些作品也影响了我,强化了我这方面的倾向,从而构成了一个互相促进的自适应正反馈循环。
黄竹坪水库的假期生活,让我在懵懂中明白了一些道理,教育了我如何面对孤独,培养了我的自律精神和独立生活的能力,促成了我悲天悯人的情怀,开启了我独立思考的智慧之门。这是一段孤独与欢乐共存的童年时光,是我积累的一笔人生财富。人生过程中许许多多真实的经历构成一幅属于自己的人生画卷,画卷里的每一片色彩都是由成长过程中的某一个经历绘就,点点滴滴的磨难与历练丰满了幼小的灵魂。
一晃,四十多年就过去了。狄更斯在《雾都孤儿》里写道,"有的时候,一支亲切的乐曲,一处幽静地方的潺潺水声,一朵花的芳香,甚至只是说出一个熟悉的字眼,会突然唤起一些模糊的记忆,令人想起一些出现过的场景,它们会像微风一样飘散,仿佛刹那间唤醒了对某种久已别离的、比较快乐的往事,而这种回忆单靠冥思苦想是怎么也想不起来的"。正是偶然从收音机里听到这曲轻快的扬基小调,才唤起了对黄竹坪水库的回忆,唤醒了沉睡已久的童年记忆。“一松一竹真朋友,山鸟山花好弟兄”,黄竹坪——心里永远的故乡!
2019年11月2日于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