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水是阴间的媒介
【故事】水是阴间的媒介
水是阴间的媒介。
黎塑忘记了在哪里看到的这句话，掉进水里的时候，他就突然想起来了。
他刚刚救了一个不慎落水的女孩，结果腿部突然抽筋，无法动弹的他很快就沉进了水里。女孩被后面的人救上去了，只是没人注意到黎塑。
黎塑沉下去好一会儿腿部才缓解过来。他憋着一口气往上游，快到水面时却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拦住了。
黎塑用尽全力敲打，也无济于事。
他能看见岸边的女孩，和渐渐围拢过来的人，可没人看见他。肺里像烧起来一样难受，黎塑想大喊，可惜他在水里，只能不停地敲打那无形的墙壁。
有人抱着女孩往岸上走，人群渐渐远去，很快只剩黎塑一个人在冰冷的河底里。
黎塑醒来时有一点不敢相信，他竟然还在水里。四周一片漆黑，但他却能看的很清楚。
漂浮在他周身的沉淀物，游动的鱼类，甚至水流的方向，但他感觉不到水的压力。
黎塑坐起来，抬起双手，发现水流带着沉淀物直接从他手间穿过去了。他回过头去，他的身体就在身后——他死了。
黎塑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随后，朝上飘去。
这里太黑了，人类天生向往光亮的地方，就算他能看见也不想再呆在这里。
眼前越来越亮，黎塑已经能透过河水看到外面的东西，可他又一次被那无形的屏障拦住了。
他现在没有实体，鱼类能直接从他身体穿过，可他依然无法浮出水面，那层看不见的屏障牢固无比，即使他已经是鬼魂，也不能通过。
黎塑换了好几个地方又试了几次，还是一样的结果，怎么样都出不去。
他停在那儿，透过水面，看着外面的世界，有一点不想相信再也回不去了。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流出，刚开始黎塑还能想起来自己是谁，可慢慢的他能想起的，就只有自己的名字了。
晚上的时候黎塑回到水底。水里没有一丝光线，但他能看的很远，水下有很多和他一样四处飘荡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一位老太太离他越来越近。
她的四肢僵直着，没有动作，整个人随着水流平稳前行。花白的头发散开来在水中摆动着，一张浮肿的脸时隐时现，看上去异常恐怖。
黎塑看着她靠近，心中没有一点害怕的感觉。老婆婆僵硬的脸转向他，浑浊的眼睛盯着黎塑道：“新来的？”
她的嘴没有动，但黎塑能听到她的声音，虽然面目恐怖，但婆婆的声音听起来很平和。
“是，今天刚来的，您呢？”
“我不记得，我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婆婆的语气似有一点落寞，说完又继续朝着黎塑身后的方向飘去。
黎塑发现周围有不少人似乎都朝那个方向去了，于是跟上去问：“您这是去哪里？”
“去一个有机会离开这里的地方。”
“机会？”
“有人傍晚的时候看到阴差了，今天晚上会有人死。”婆婆笑着看向他，神情似是期待，只是她此时浮肿的面孔配上浑浊的眼睛，让那笑看起来格外的恐怖。
接着她又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黎塑跟在她身后，不过一会儿，河面开始变得很宽，黎塑看到远处河上的大桥。桥上灯光明亮，连带着水下也亮起来。即使隔了有段距离，黎塑也能看地很清楚。
此时水面有很多漂浮物，还有很多的人，他们都和黎塑一样，只能呆在水下。有部分人大概已经飘的久了，就趴在桥墩边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桥面上。
放眼望去，水下全部是人，场面颇为壮观。
黎塑看过去，发现此时有人就坐在桥栏杆上，是个年轻女孩，她周围已经围满了人。
虽然距离很远，但黎塑能看到那女孩此时的表情。一脸的生无可恋。看来今天晚上注定要死的人就是她了。
上面的人想下来，而水下却有数不清的人想要上去。
“在水里死去的人，终身只能呆在水里，想要投胎重生，必须突破水面的结界。看见了吗？那女孩今日阳寿已尽，他们都在等那个机会。”
婆婆看向水面，黎塑知道那里有道看不见的屏障。
这时上面人群爆发出一阵尖叫声，桥上的女孩跳下来了。落水时溅起了巨大的水花，然后整个人没入水里。
水面的水花转瞬即逝，但是水面之下却掀起惊涛骇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无数鬼魂，有如龙卷风一般席卷在一起，互相撕扯着，挣抢着扑向那女孩。
越是靠近那女孩的地方厮杀越是激烈，鬼魂的怨气和暴戾在此时体现的淋漓尽致，黎塑看到一个被众鬼撕成碎片的鬼魂以后才知道，原来鬼也会死。
为了避免被波及到，黎塑和婆婆又往后退了一点。他远远地看着女孩的身体慢慢向水面浮起，原来她还没死。
黎塑想上前去救她，被婆婆拉住：“别傻了，那女孩今天注定要死在这里，你过去不过是多一个替死鬼而已。”
黎塑看着围在那女孩周身的厉鬼知道她所说不假。
女孩上浮的过程中，有几个厉鬼跟在她身后争抢着，最后女孩接触水面的时候，最强悍的鬼撕掉了他最后一个对手，然后在跟着女孩接触水面的瞬间，黎塑看到那人冲破了水面。
黎塑知道那结界有多牢固，原来竟然有办法可以冲出去。
“现在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拼命了吧，想离开这里，那是唯一的机会，借着将死之人的一点活人气息，破开阴阳两界的结界，才能离开。”
婆婆说的详细，好像那样的事她已经见过了很多次。
“你说轻生的人多蠢呀，明明有大好的生活，因为一点烦恼选择去死，却不知，她们厌倦的生活，很多人可是求都求不来的。”
水下没有抢到的鬼魂慢慢散开，也有不死心的会占着靠近桥墩的有利地形等着下一次机会。
人群散去以后，黎塑看到了那从上面跳下来的新的鬼魂，她有些茫然的停在原地看着水面，她的身体还在那里。
有船只划过来靠近她的身体，当船上的人打捞她的身体的时候，女孩冲了上去。可她碰不到她的身体了，她也被那结界禁锢在了水下，以前的生活，还有外面的世界，从今以后都和她没关系了。
“看吧，她应该是后悔了，人总是这样，失去了才来后悔。”婆婆冷冷地说着。
黎塑却像是发现了什么，转头问道：“您是不是还记得以前的事？”
“当然记得，自尽而死的人，会忘了为什么自尽，却会清楚的记得生前眷恋的东西。时间长了，那点念想就变成了魔咒，每日每夜地折麽你，永世都不得解脱。”婆婆神情凄凉，她想起什么又看着黎塑：“难道你不记得？”
“我只记得我的名字，其余的事都不记得了。”黎塑坦白地说。
婆婆浑浊的眼睛盯着黎塑：“原来你竟是为了救人才死的。”
黎塑不是很理解婆婆的意思，婆婆没有再看他，她扫了眼还在桥下徘徊的鬼魂便转身去了来时的方向。
“忘掉一切，是只有救人者才有的福利，真傻呀，年轻人。”
说完这一句，婆婆已经飘出去很远，黎塑没再跟着她，而是留在原地看着水面。
他也想上去，尽管他不记得是怎么下来的，也不记得他生前的事。
“黎塑？”
刚刚从桥上跳下来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黎塑面前。
“你认识我？”黎塑问。
女孩欲言又止地看他，不知是不是错觉，黎塑觉得这女孩不仅仅是认识他。
“我···”
女孩想了想告诉黎塑：“我叫余念，我以前见过你。”
“抱歉，我到这里以后就不记得以前的事了，现在只记得我的名字。”
“你不记得你以前的事？为什么我记得？但是我想不起来，为什么要跳下来。”
黎塑想了想告诉了余念刚才婆婆告诉他的事。
“难怪我想不起为什么要跳下来了。”余念回头看向上面“想离开这里，只能像他们一样在这里等着吗？”
余念看到在她落下的地方，附近还有很多鬼魂徘徊不去。那里有男有女，有的甚至还穿着古代的服饰，他们都忘记了为什么轻生的原因，带着对生的眷恋，日复一日地守着那一个可能回去的机会。
“我们都回不去了，对吗？”余念才下来不过几分钟，但她仿佛看到了她的结局。
黎塑在她身后都感到了她的悲伤，他明白了为什么说婆婆说，忘记一切是一种福利了。到这样的地方来，什么都不记得反而是好事。
黎塑成了这河里唯一的无欲无求的鬼。
他什么都不记得，没有执念，也就不会和他们竞争，因此黎塑的人缘开始好起来。
白天的时候，河里的灵魂们会四处游荡给自己找乐子，因为黎塑不会跟他们竞争，所以无聊的时候他们也愿意和黎塑聊天，告诉黎塑一些生前的趣事。
河里什么样的人都有，而且不管过去多久，他们都能记得他们曾经在世时最辉煌的时候。听他们的故事，变成了黎塑在这河里最大的乐趣。
余念一直跟着黎塑，也和黎塑讲过她的故事。大概是她曾经喜欢过一个人很久很久，可是一直不敢让那人知道。
余念说以前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那人有一天能知道她的心意，不过现在，她只希望那人还能再平安地活着。
大多数时候余念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只有在说起那人的时候，整个人都和平时不一样了，眼睛里闪着灼人的光芒，连周身的气场都变了。
黎塑知道那人就是余念的执念，她也许就是为了那人才跳下来的。黎塑曾经听过一个在水里呆了很久的老鬼说，灵魂的力量是由他的执念来决定的，执念越深力量越强，但是这样的人也最痛苦。
黎塑知道余念的执念很深，可惜他不知道怎么开解她。
一个月后的一天，又有人自杀了，还是那个地方，所有的鬼魂都一拥而上，挤在桥下，盼着能抢到那一个机会。
黎塑和余念也去了，原本他们只是远远的旁观，但是黎塑没想到，余念也会冲过去，黎塑怕她出事于是紧随其后。
之前那次是躲得远远的，这次离的近了之后才发觉，竞争有多激烈。余念就像是不要命一般的往前冲，黎塑不能放着她不管，只好一直跟着她。
余念虽然是新魂，但是执念实在太强，爆发之下，竟然没有人能拦得住她。黎塑跟在她身后虽然一路心惊，但是却一步一步挤进了核心的位置。
众人还在争抢着，桥上的人这时跳下来了。
水里的灵魂们疯了一般的拼命往那人落下的地方挤，余念和黎塑此时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几乎是被众人夹带着挤到了那人落下的地方。
处于最佳位置的几人顿时成了所有人围攻的对象。黎塑本来无欲无求，他看余念那么想要这个机会，于是拼尽了全力帮她。
反正他无牵无挂，就算再死一次，也无所谓了。两个不顾一切的新魂竟然真的冲到了那人身边。
结果哪知那人灵魂出体的一刻，余念突然不顾自己的安危，用力的推了一把黎塑，正好把黎塑推进了那具魂魄刚刚离体的身体里。
黎塑进到那身体里就感觉被无形的东西禁锢着，无法动弹，那具身体带着他缓缓浮上水面。
上浮之际，他看见淹没在鬼群里，被厉鬼撕扯的余念，脸上竟是释然的笑意。
她说：“我喜欢你···”
黎塑的身体在那一刻突破水面，脑子里顿时被塞满了各种画面和声音。黎塑知道那是他失去的记忆，原来余念就是他之前救起的女孩，在那之前他并不认识余念，只是对她的脸有一点熟悉。好像在很多地方都见到过，只是不知道她的名字。
黎塑被吸入一片白光里，意识消失前，他看向水下还纠结在一起不肯散去的灵魂，他此时已经看不见余念了，却想起那时余念和他说过的话。
“我喜欢那个人很久很久，我知道他的一切，可他却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以前我一直希望有一天他能知道我的心意，但是现在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他还能再好好地活着。他是个好人，不该如此····”
原来如此。
可惜不管是抱歉还是感激都无法再说出来了，突破了结界的灵魂，等于得到了重生的机会，重入轮回开始新的人生。
那些水里的灵魂如果不能放下执念将会被困在那里，生生世世。
除非有一天心愿了却，方能解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