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飞花令一7)
霍连友,家族排行老三,人称三哥。身高,一米七五,精瘦精瘦一个人,腿长,走路飞快,一阵风似的,嗖、嗖、嗖,一般人跟不上。口头禅挂在嘴边上,时不时蹦出一句:“真逗哏!”
我们同住光明村,他是另外一个自然村人。那年,村里筹建景泰蓝厂,共派六人去北京景泰蓝厂学习技术,我和三哥同行,住一个宿舍,整整学习半年,也算是速成吧。
众所周知,景泰蓝行业,是传统工艺品,而且,历史悠久,在中国有着辉煌的地位。早年间,宫庭里的装饰品,有相当大的部分,都由景泰蓝充当。高档精美的景泰蓝,工艺相当复杂,纯手工制造。
那是十五年前的事情。光明村书记老贺,农村工作做得及其突出。市农科院,派出一批人马,长期驻扎光明村,要把光明村,打造成全市一流村庄。当时,领导意识相当超前,己经意识到,农村要想大发展,光靠种田,土里刨食,根本行不通。必须要有自已的标杆企业。光明村己经建成了一个近三百人的服装厂,服装企业办得红红火火,不仅解决了大量人口就业问题,每到年终,家家户户都能参与分红,分得一笔可观的收入。尝到甜头的贺书记,期望值大得惊人,一手办贸易公司,一手筹建景泰蓝厂。景泰蓝厂是标准的三合院,大门冲西开,正房十间,南倒坐十间,六间东厢房。
在北京景泰蓝厂学习期间,三哥学烧活。简单说吧,就是学烧花瓶。三哥,我、文燕、晓兰、明芝,还有沈一河六人。三男三女,由三哥统一领导。三哥当兵刚刚退伍。村书记一眼看上他,让三哥牵头,将来的景泰蓝厂长,非他莫属。
我和文燕学点蓝技术;晓兰和明芝学习掐丝技术;沈一河学习磨活技术,属后道工序。
景泰蓝技术制作流程是这样的,第一道工序叫打胎,是用一整块的铜板,经过机器加工和人工打磨,制成铜胎。如,尺寸大小不一的花瓶,铜盘,铜碗,以及更为高级的铜船,铜马等等。
第二道工序叫掐丝。设掐丝车间,职工用精巧的小镊子、小剪子等工具,把专门用的铜丝,制作成各式各样的花卉,飞鸟,山水等等,然后再用特制的鳔胶粘在花瓶上,其余地方要添满云彩勾,等凉干后,才能拿到烧活车间,放在高温炉里烧焊。烧好后再拿到点蓝车间加工。第三道工序是点蓝车间。蓝料,就是各种颜色的石料,加工成粉,用极小的铁铲添到花瓶上。小铁铲可用自行车车条加工而成。如一只6寸花瓶,底色做成黑色,可用黑色蓝料添满。瓶上有桃花,要用绿色点出叶子,桃花要用粉色及浅粉色点出。整个花瓶加工完,要放一放,才能拿到烧活车间去烧制。
烧活,属于第四道工序。烧活师傅把点好蓝料的花瓶,放入高温炉子去烧制,烧活师傅会看火候,花瓶还要在炉火里转换位置,把蓝料烧化,与铜瓶粘合成一体,使得各种花卉与飞鸟跃然瓶体上。
第五道工序是磨活车间。把烧好的花瓶放在机器上,磨成光滑如镜的成品。
最后一道工序是镀金。如一只花瓶,瓶口和底座,要镀上金光闪闪的金色,那才叫美。镀完金的花瓶,再配上优质的底座,一只工艺品花瓶,才应运而生!
春节刚过完,我和三哥启程,去北京景泰蓝厂学习。接待我们的人,是景泰蓝厂点蓝车间的英主任。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平头,浑身洋溢着成熟,稳健与干练。手下管理着二百号人马,分为六个大组,每组三十多位,百分之九十五都是女将,只有修活或高级技师是男士。那一天,英主任领着三哥我们俩,参观景泰蓝厂。从第一道工序开始,逐一介绍。让我们做到心中有数。同时,英主任为三哥我们俩指派了专门的师傅。三哥的师傅姓郝,我的师傅姓田,三十多岁一位白白胖胖的女士,圆脸,眼睛似乎会笑,一说话,先笑,人缘好,特别招人待见。
半个月后,文燕、晓兰、明芝,还有沈一河也赶到北京景泰蓝厂学习。文燕和我一起,分在点蓝车间学习,晓兰和明芝分到掐丝车间学习,沈一河分在磨活车间学习磨活,磨活车间比较脏乱,每人操作一台磨活机,机声隆隆,工人身穿劳动布工作服,足蹬大雨鞋,手戴防水长手套,相互说话,需要大喊大叫才能听到。沈一河也和三哥我们住在一起,白天各干各的活,晚上在一起,热闹了许多。晚饭后,我们六个人,聚在一起,或聊天,或逛公园,悠哉悠哉,好不快活!三哥喜欢讲故事,讲连队的美好生活。“我们连长,可逗哏啦,”一张嘴,就是这句话。明芝是接话快,“怎逗哏啦,给你介绍小媳妇啦?”一双大眼,盯着三哥,热辣辣的。“不是这个,三哥急忙回驳明芝。”我们连长讲,嗐,不说啦,聊别的。我们大家一齐哈哈大笑。我知道,三哥善于聊女人那点事,碍于三位姑娘在场,只好做罢。
有一次,天空下着毛毛细雨,我和三哥去饭厅打饭,我从来不好好走路,一蹦一跳地,三哥照我屁股,就是一脚,疼的我龇牙咧嘴:“当年,我们班长,可逗哏啦,他也是这样踢我的,大眼一瞪,好好走。"说完噗嗤一笑,三哥就是这样,叫你哭笑不得。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己到七月中旬,这天星期六,我们决定去游颐和圆。北京离我们家乡才一百多华里,可是,那么漂亮的颐和圆,楞没玩过。夏日里,路边的绿柳嫩得叫人欢欣,知了也撒欢地鸣叫着,自由的鸟儿,在树枝间上窜下跳,我们的心,也是一片阳光!进入颐和圆,站在十七孔桥上,放眼观赏着湖光山色,昆明湖碧波微荡,小船轻轻飘,著名的八百米长廊如一轴长长的画卷,徐徐展开,万寿山上亭台楼榭,一派皇家圆林的大气与豪放,噢,这硕大的皇家圆林,美得不可言说。我们一行六人,在颐和圆中流连了一整天,大有乐不思蜀之感,直到晚上五点多钟,才恋恋不舍地返回。
晚上,我们在德胜门附近,找了家饭店,三哥说,请我们吃饭,大家又高兴起来。沈一河咧嘴一笑:“谢谢三哥,抽烟。”三哥接烟在手,笑着宣布:“今天都得喝酒,喝不了白酒喝啤酒。”看着三个姑娘笑。文燕和晓兰几乎异口同声地说:“不会喝呀。”只有明芝一人,坦然面对:“三哥,今我和你比着喝,看谁先撂倒了。”三哥笑着应道:“没问题。”我们一共点了八个菜,两瓶红星二锅头,八瓶燕京啤酒。酒杯一端,沈一河话就多起来,他挨着明芝做,不时给明芝夹菜,很明显,沈一河对明芝有好感,他们俩人是同学,可明芝却不以为然,一个劲和三哥碰杯,小脸喝的通红,灿若桃花。我觉的明芝反而对三哥有意思。
时间过得飞快,半年的学习结束。我们回到了光明村。这时候,光明村的景泰蓝厂,已经生产了三个月。厂里,请来两位师傅,一位蒋师傅,主管点蓝和烧活,另一位女师博姓任,个高,苗条而文静,主管掐丝车间。
这天上午,贺书记组织景泰蓝厂全体职工开会。会上宣布,三哥霍连友担任景泰蓝厂厂长一职,我为副厂长兼点蓝车间主任,明芝任掐丝车间主任,沈一河任磨活车间主住。我发现沈一河听到我出任厂里副职时,撇撇嘴,一脸不屑的样子。
果然,在以后的工作中,沈一河表面上还过得去,背后却使绊子,鼓动一些人,和我对着干。我本来喜欢清静,话语少,给人一种清高的感觉。沈一河还在三哥面前告我状:“吴明这个人,没啥本事,还瞧不起人……”三哥看出我
没坏心眼,就在我们之间活稀泥,明确告诉沈一河:“去,把本职工作搞好喽,不要管其它的事情。”说得沈一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悻悻而去。
三哥我们六人,在北京景泰蓝厂学习半年,也算见过大场面。当时,年轻气盛,心里一团火,誓要甩开膀子大干一番,把景泰蓝厂,搞得红红火火,可是,头一批活就干砸啦。去北京总厂交货,合格率不到30%,返修率高达70%,头三脚没踢好,事实,给我们来个下马威。
贺书记知道这件事后,心里很不平静。但左右一权衡,还是应该给三哥更大的鼓励和支持。贺书记招三哥我俩谈话,语重心常地说:“产品质量是企业的生命,一定严把质量关,在短期内,把产品的质量,提高到新的高度,争取达到98%的产品合格率。"贺书记笑笑说:“压力太大了吧?”三哥赶紧接道:“没有、没有,看我们的实际行动吧。”
提高产品质量,必须狠字当头,从源头抓起。三哥没事就往掐丝车间跑。应该说,明芝打心眼里喜欢三哥。见到三哥,总是笑盈盈地,不笑不说话。这不,见三哥到,微微一笑,赶紧递上水杯:“三哥,喝水。”三哥也不推辞,接过就喝。三哥把明芝叫到一旁,一字一顿地说:“这个月,是质量月,严把掐丝车间质量关,可全靠你啦。”明芝甜甜一笑:“靠我一个人怎么行?得从大厂长做起呀。”三哥听到这话,心里暖暖的,舒服。
掐丝车间紧张起来,点蓝车间也不马虎。从点点滴滴做起。我亲自把关,从领活开始,细心检查。比如,花瓶都是成双成对,山要一样,石头要一样,花草也要一样。有时,查出,这里多一朵花,那里少一片叶,就需退给掐丝车间,返工重做。有一回,我拿着不一致的花瓶,去找明芝。指出这对花瓶的缺点,明芝接过8寸花瓶看了一眼,拉下脸来,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我赶紧打圆场:“问题不大,稍微回回手就行。”明芝看了我一眼,噗嗤笑了。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对待三哥,她可不这样,一副温顺的样子。这不,中午刚刚吃过饭,把三哥脱下来的花格衬衫,细致地洗好,挂在晒衣绳上晾好。
三哥喜欢看武侠小说。大八义,小八义全看过。今天不知从哪搞了本《昙花梦》这是本言情小说。我没看过,拿在手里正翻着,明芝嗖地一下抢走,笑着说:“我先看,我先看。”我瞪着明芝:“嘿,太强盗啦!”明芝朝我作个鬼脸,嫣然一笑,一溜烟跑啦!
第二天上班,明芝眼睛肿得像桃,对我说:“看了半宿,哭了好几场。”一位多愁善感的姑娘。
经过一个月的奋战,景泰蓝厂的质量有了质的飞跃。第二次交货,产品合格率达到了92%,虽然距离98%的合格率,还有一些差距,成绩却也相当喜人。
十月一期间,三哥定婚啦。让人深感意外,未来的三嫂不是明芝。口外的一位姑娘,中溜个,长象一般,听说文化低,初小文化。对待这门亲事,三哥并不满意。因为,他有意中人。可是,拧不过年近七十的老母。三哥是位孝顺的大男孩,懂得百善孝为先。唉,明芝得知三哥己定婚,请了三天假,到底干了啥,不得而知。明芝又上班啦,我发现,虽然还是那个明芝,现在,变得更沉静了。
三哥(飞花令一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