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封信
M:
见信好。
原定今日院子铺砖。昨天下午,我去洱海门买了五百块青砖,杨哥也帮忙约好了工人。但我今天要拍照,所以请小云下来看着施工。可是早上醒来,又在下雨,只好再后延了。近日雨水足,被我清空的院心又疯长出很多植物,美人蕉每天都能窜上去一截,每次修剪都想着幸亏你不在,否则你看到又会不忍心。
今天拍的小姑娘叫渺渺,大眼,笑容有融化人心的力量。渺渺和妈妈还有小姨昨天中午到“栖逸”,刚到不久,就有人在门口与他们打招呼,一个小男生进来,居然是渺渺在北京幼儿园的同学。于是两方家长坐下聊天,两位千里之外偶遇的小同学玩了一下午。
渺渺她们住在栖逸一楼客房,住在二楼的三个姑娘比他们提前一天到,她们三人都是渺渺幼儿园的老师。而渺渺的小姨竟然也是她幼儿园的老师,所以,渺渺小朋友此次出行阵容很庞大,有一个妈妈和四位老师陪同。今天早上到栖逸后,三位老师退房去双廊,渺渺与她们告别,走了很远,渺渺还在大声喊:“凤娇,再见。”我有些意外,问渺渺:“你怎么这样叫你老师?”按我的观念,对老师直呼其名很不礼貌,渺渺妈妈在一旁笑着解释:“她们幼儿园对老师都是这样直接叫名字。”
以前我并不太关注小孩,不知道幼儿园的教育情况,但今天从渺渺称呼老师的情况看,幼儿教育显然比我当年要人性多了,不知道是否所有的幼儿园如今都如此。渺渺有教养,性情好,能看出来与受到的教育有很大关系,她挂在嘴上的一句话是:“你需要帮助吗?”。下午在洱海边拍照,经过大石块铺成的小道,她被妈妈牵着手,走得摇摇晃晃,却一再问走在前方的小姨:“你需要帮助吗?”渺渺说话很成人,当穿过树林,洱海一览无遗的出现在眼前,渺渺对妈妈说了一句:“我没有想到大理会有这么好的风景。”这样的话语我从渺渺嘴里听 了很多,按我的人生经验,这样的话语不只是句式,甚至思维也不像个五岁孩子,我表示惊讶时,渺渺妈妈问我:“你以前不认识这样的小孩?”我想了想:“不认识。”渺渺在一旁很快接了一句:“那是因为你还没见到。”
有一种理论认为小孩过于早熟不好,会过早失去童真,不知道渺渺这样算不算早熟。如果算的话,那这个小姑娘应该是特例。她身上具备良好的礼仪教养,很强的语言能力和沟通能力,甚至逻辑思维,但同时没有失去童真,她对小动物友善富于爱心,对于角色扮演兴致盎然,更重要的是她的笑声和笑容,有着融化人心的力量,这力量纯真纯正,直指人心。
看到这样的小姑娘,面对这样的笑容,愈发觉得成长的悲哀。一整天,我脑子里盘旋着一句话:“思无邪”。确实,让人失去纯真笑容,失去纯净内心的,应该不是早熟和成熟,不是知识的丰富,也不是阅历的增加。
思无邪是孔子说的,他的原话是:“诗三百,一言蔽之,思无邪”。孔老夫子说的诗三百是《诗经》...“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是《诗经》里的话,经常被大家引用,然而引用时,更多的是憧憬和感叹,希望有这样一个人,又找不到这样一个人。本是无邪的温润词句,却常被现代人释以悲怆。张爱玲就借范柳原说这是最悲哀的诗:“生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别分开。--好像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似的。”所以,我从来就不喜欢张爱玲,她的才气是月光,只散发清冷和苍凉。她的小说鸡零狗碎,剖开表皮,直见肚肠。只是,生命和人性怎么可能只有她描述的那般摸样?
我当然做不到思无邪,只是,在这世上我见过这样的人。就像那指向光明的手指,手指是谁已经不重要,这样的人至少让我看到,思无邪不止是存在两千多年的诗经中,也有现实版本。即便我觉得天空阴霾遍布的时候,仍然有一束光亮存在世上,即使洒不到我身上,我也知道,光明存在,就在那里。
我很庆幸,阳光终于撒到身上。那个广州姑娘形容你是月光,对我来说,你更像是温暖和煦的阳光,至少在我生命的这个阶段,我看到周遭遍布光明。所以现在我可以说“挑兮达兮,在城阙兮”,我虽在等你归来,但气定神闲,轻松愉快,并不慌张。我思无邪,至少在当下。
今天还是有人认为我俩出了问题,我否认。他又好心的教导我谈恋爱也要讲求计谋,不能太主动太直白,否则会将你惯坏,女人不会珍惜容易到手的情感...“拼将一生休,尽君一日欢”跟很多人已经讲不明白,不是爱情让我疯狂,而是我本身就是这样...我当然不去向他解释,我盘坐着,沉默的听,不是盘坐在栖逸的榻上,而是盘坐空中,冷冷的俯视他。
风雨如晦,鸡鸣喈喈。
晚安,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