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水西1.5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在一阵歇斯底里的发泄之后，每个人显得疲软无神，跟架在炭火上撒着孜然粉的韭菜一样。紫腾耷拉着脑袋，说：我们明明做得够好了，哪条线不直？哪里有皱纹？真怀疑这两个混蛋到了更年期。龙飞说：是不是我们叠的方式有什么错误，别忘了我们全寝都是在浴室里闭门造车。大强的脚趾挑起人字拖，说：走！到七寝去看看，我倒要知道什么样的被子才能不被扔下去。

说走就走，七个人鱼贯而出，拜访对门去了，只留我对着窗外发呆。他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此时，强烈的反抗情绪在心里翻滚膨胀，因为叠得不合格就要扔出窗户外面去吗，如果粘上了地上的污水或者是痰，那还怎么盖，被子是用来为身体提供保暖作用的工具，又不是工艺品需要反复打磨，何必要如此变态。我肆意地将被子团成各种形状，找到最为舒适的方式躺了下去，满脑子故乡的夏夜星辰，要是不读这个劳什子军校，此时正在院子里的吊床上逍遥快活，小芳在一旁喂我吃冰淇淋，我们一起讨论以后生男生女的严肃问题。

在这里，竟然被一根牙刷和一床被子搞得狼狈不堪，还有那两个黑白无常，或者是哼哈二将，简直不把我们当人，蓦地，我想起了堂哥，想起他喝得满脸通红扒掉上衣的模样，脱离苦海自然放浪形骸，说什么羡慕我，阴狠歹毒。思绪的触角越扎越往黑暗阴冷的地方去，一刹那，我鼓起了回到高三重读的勇气，彼罪与此罪相比简直是幸福。

王二同学！布帘外面传来家乡的腔调，是阿芸！我连忙跳下了床，揭开布帘看到她的笑脸，两排圆润光亮的白牙与它略显麦色的脸蛋相比，可爱极了。她探着头，看了看惨不忍睹的内务，说：听说你们寝室内务检查得了零蛋，果然名不虚传，其他人呢？

我将身子紧贴门板，示意她深入寝室零距离望闻问切，说：他们都去对面取经去了，听说那里有一个幸存者，你们寝室呢？她笑嘻嘻地说：我们啊，满分！我惊异到差点把舌头吐她脸上。

去往七寝取经的七个人骂骂咧咧回来了，龙飞的声音从布帘外飘进来：什么玩意儿？这样的被子也配留在凉席上，他是官二代吧？我问：什么情况？龙飞嘴里刚要蹦出妈了个X，看到阿芸在宿舍，紧忙改口：我了个神，班长，你带我们一起分析分析他取得成功的制胜机理，不然我们的天天扔下楼，吃不消哇。紫腾看到阿芸，说：你的没被扔出去吧？我替她说出女生寝室满分的真相，他们和我如出一辙地做出同样的表情，七个吊死鬼一样。阿芸说：百闻不如一见，要不去我们寝室看看？龙飞一跺脚：要得！要得！

女寝门口聚集着八名大汉，你推我搡，谁也不愿意站在最前面。阿芸先打了招呼：姐妹们，八寝的全体男生要来我们这参观被子，大家欢迎不欢迎？爽朗的笑声传来：欢迎！请进！还没做好准备，龙飞一巴掌将我推了出去，他们从容不迫地跟着进来。

不得不承认，被七双女生的眼睛同时盯住是一件极为羞涩且刺激的事情，浓郁的花香气息将我们身上的汗腥气包裹起来，我只好举起手，从最里侧开始，按照先上铺后下铺的顺序一一快速打了招呼：你好，你也好。而她们或是对镜梳理头发、或是趴在床上支棱起小腿看书、或是半倚靠在床上聊天、或是凭窗站立发呆，在我的脑海里形成了美丽青春的经典符号，胜过任何专业模特矫揉造作的镜头姿态，多年以后，这种印象只有丁度巴拉斯的影视作品能够媲美。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她们的被子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但线条笔直，折叠的部分之间严丝合缝，浑然一体，别说牙刷了，一根针都插不进去。大强伸出食指，问：能碰吗？女生们笑成了玻璃碎，说：随你便，拆了都行。从这两天的表现看，大强的手指对于被子的质感有特殊的爱好，他一边抚摸一边啧啧称赞：果然是上乘的被子，被胎与被罩之间没有一丝多余的空隙，饱满紧致。听他这么一说，我们也忍不住伸手，果然与他描述的十分相符。我恍然大悟：一床好的被子，在线条上保持规矩，只是皮肉，内在结构上保持通畅有序，才是灵魂，这跟腹有诗书气自华是一个道理。紫腾跟我想到了一块去，问：怎么才能让被胎和被罩之间紧密贴合呢？女生们说：阿芸，你给大家演示一遍。我们再次面对阿芸鼓起了高亢的掌声。只见她毫不客气地将自己的被子拆下，拉开被头的拉链，将被胎和被罩分离，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庖丁解牛一般，我们全都看傻了。她讲解道：被子发下来之后，我们要检查被胎的四个角的尼龙粘面与被罩四个角的尼龙勾面是否完全重合，只有二者严丝合缝粘牢，被胎的其他部分才能在被罩当中各居其位，剩下的就交给手指了。这一番授课让我们大开眼界，我尤其地感到自豪，阿芸以后绝对是一个贤妻良母。

正如龙飞所说，我们自以为找到了浴室这个独家小天地，实际是闭门造车，自我断送了在大教室向先进比学赶超的宝贵机会。经过一番改造，八寝的被子终于实现了肉体和灵魂的契合，宛如一块块独家秘制的绿方糕，叫人产生弗洛伊德所说的某种冲动，巴不得爱到咬一口，留下独一无二的牙印，宣示主权。我们各自用漱口杯接了半杯纯净水，聚成一个圈，干杯！杯子碰在一起，尽是青春这只飞鸟撞在墙上的声音。与此同时，大教室集合的哨音响起，终于要接受军旅生涯的第一次训话了。

经历过检查之后，无论结果如何，此时的走廊活跃了许多，大家悬着的心放下了，互相说笑着往尽头走去，谈论着检查中的惊险，好奇着一无所知的未来。人群中，大强低声问我：你跟他们正面交锋过，谁更凶一些？我认为他的问题不能成为问题，因为凶分好多种，就像中国的老虎分东北虎和华南虎，只好说：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和在走廊站立不同，这次集合需要按照大小个排列，站成十排，我十分不舍地和八寝的同学们失散了，大家自动站成排箫的模样。龙飞凭借身高优势，站在了大排头，此时正夹紧双腿、挺着胸膛、目视前方，因为导员和队长将第一个看到他。我一直往后挪，往后挪，站在了倒数第二排排尾，站到了鲜为人知的位置，站到了看不见最前面的位置。

只听见洪亮的声音响彻全屋：全体都有！稍息！我们便把右腿丢出去，立正！我们便把右腿拎回来。报数！第一排从右往左快速传递着数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一个女生紧接着喊出：满伍！干净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