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主的追求 十一
高考完毕，赵如雪回家等待录取通知书。那天爸爸和全家人团聚在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爸爸还说：今年要双喜临门。一是如雪要上大学了，二是哥哥年底要结婚了。第二天他便去南方跑长途了，大约要半个月才能回来，那时候录取通知书应该就下来了。爸爸想带着如雪一起出差，上南方看看，可是妈妈担心让公司领导知道不合适没让去。她也不舍得呀，女儿刚回来还没有亲够呢！如雪后悔当初没有硬要跟爸爸去，其实她心里是很想出去看看的。如果是那样，她的人生就不会是以后的样子！可是她总是很听话的，总能克制住自己的欲望。想不到这次听话，这次克制却成了她终生的疼。
半月后，如雪收到了东北工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没有报这所大学呀？明明报的是本省的工业大学，怎么会？如雪出去问了老师才知道是被调剂志愿录取的。她有点沮丧，她不想去东北上学，离家太远。可又想想无非四年，怎么也坚持下来了，她更加盼望爸爸回来，给自己一点鼓励。
如雪开始盼呀盼呀，每分每秒都在想象着爸爸打开大门意气风发笑容满面地迈进门槛走进来的样子，口里一定先喊：小雪！看爸爸给你带什么礼物啦！爸爸一定会发现家里变了样。爸爸离家这些日子，如雪整天没闲的打扫卫生，常年的卫生死角都一一清理，有些家具又重新摆放并擦拭的油光蹭亮。家具上窗台上错落有致地放置几盆鲜花，君子兰，吊兰，绿萝，绿油油的；院子里又开挖了几方花池，移植的太阳花、永不落、四季梅、石竹、月季花、步步高都竞相开放，姹紫嫣红，花香四溢。爸爸会惊奇地喊：哇，家里这么整齐干净啦！这么多花儿呀！院子成了小花园了，准是雪儿的功劳吧！
一天上午，门栓“吧哒”的一下被人摇开，如雪高声叫着“爸爸---”跑着迎了上去。只见村书记领着两个干部模样的男人进来了，都是一副十分严肃的样子。如雪的心马上沉了下来，一种不祥的感觉笼上心头。那两个人是爸爸公司的领导，他们带来了爸爸去世的噩耗。爸爸在从南方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泥石流，车毁人亡！现在尸体放在市立医院太平间，今天来就是想让他们家人去看看，然后就该料理后事。真是晴天霹雷呀！家中的顶梁柱一下子坍塌了，妈妈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哭了一声便晕厥过去，躺在了客厅的水泥地上。她心脏病复发了，如雪“啊”的一声，扑在妈妈身上，对妈妈实行急救。那天哥哥还上班没有在家，书记打发人去通知。自己又跑出去找医生找邻居帮忙。五十多岁的他穿着一双拖鞋在坚硬不平的路上小跑，看到村民就让他们快到赵玉山家去，玉山出事了！一面嗨嗨的叹着气自言自语：“怎么就好人没好报啊！哎呀！真是的！怎么会这样-----”
如雪给妈妈按压、人工呼吸，再按压，再人工呼吸，泪水汗水像屋檐下的滴水一样吧嗒吧嗒的滴落在妈妈脸上身上，妈妈还没有醒来，如雪急得一边大声哭喊“妈、妈，你快醒醒啊！”一边不间断的急救，爸爸的领导要帮她被她拒绝了。她曾经跟医生学过急救，他担心别人没有她专业，更不能耽误一分一秒。
在她的努力下，妈妈终于长舒了一口气醒了过来，如雪便翻身滚落在妈妈身边一动不动，领导们吓得连忙呼喊“姑娘！”只见泪水顺着眼角哗哗的流下来，她是刚才救妈妈累的虚脱了！她是又累又紧张啊！她刚才一直担心妈妈会不会这次真的救不过来了！当她看到妈妈的脸色由青变红，张开口舒了一口气的时候她知道妈妈又回来了。自己却像一座化冻的冰山哄然倒塌了，感觉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了。领导们看到母女两人都直挺挺地躺在水泥地面上，禁不住泪流满面。一个领导上找到暖瓶倒了一杯水端过来，让她们娘俩喝，两人都摇头不喝。
“姑娘，你得长大呀！你要照顾妈妈呀！听话，喝口水吧！”一个领导哽咽着说，一边扶她起来。
“嫂子，你得坚强啊！有什么困难尽管说，老赵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情，你请放心，啊！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啊，孩子都还没有成人吧？还需要你照顾啊。”他们劝说着母女俩，并把她们搀扶到床上。
邻居们先后赶来，帮忙把母亲抬在一辆地排车上，拉下山，老书记已经在山下找了一辆小货车，载着母女俩去了县医院。
在乡里乡亲和厂方领导的帮助下，爸爸的后事总算料理完毕。妈妈也接回了家里。看到有气无力面如死灰的妈妈，赵如雪知道自己不能趴下，她得照顾好妈妈，爸爸没有了，不能再失去妈妈。
几天后，爸爸公司老总亲自过来慰问。让家人有什么难处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孩子们都没有成家。”妈妈说到这又泪如雨下，“我又有心脏病，怕也撑不了多久，万一我哪天没了，希望经理能照顾他们兄妹俩！”说完泣不成声。
公司经理也流了泪，安慰妈妈说：“嫂子，你放心，你看病吃药公司全部给你报销。关于孩子们，公司已经做了决定，安排你的儿子到公司顶替他爸爸的工作；你也许不知道，顶替制已经取消了的，这是我们特殊的安排。女儿不是考上大学了吗，学费你就不用费心了，我们就给她交了，毕业后愿意的话我们也欢迎她来我们公司工作。若有其它的要求嫂子你尽管提。”善良的妈妈抽抽搭搭的哭着，觉着自己男人遇上天灾人祸那都是自己的命不好，不能赖人家公司。人家这么说自己已经很满意了，心里感到温暖了不少，于是气若游丝地说：“没有了，只要孩子们有了着落，我就放心了，让经理费心了！俺们一家拖累公司了！”
因祸得福，赵如雪的未过门的嫂子这几天心里可乐坏了。自己的对象就这样成了国家户口！
可她并不敢让别人看出来，只是这几天特别勤快，每天都到婆家来，做饭，给婆婆洗衣服，说些安慰的话，接待来往的客人。似乎这时候也用得上这么一个人。赵如雪和妈妈哪有心情呢？其实司马懿之心路人皆知，不用她满面笑容，如雪也知道她很得意。可是又能让她怎样呢？似乎也说不出人家的不是来，只是如雪一看到她时不时地假惺惺的挤两滴眼泪、假装关心殷勤小人得志的样子只有反感、只有更加痛苦。
那天妈妈又想起伤心的往事哭起来，嫂子还是老套话安慰，妈妈嘟囔着说：“哎，我倒是不担心如钢，（如雪的哥哥），他在外面搞副业挣钱也不少，只是小雪，跑那么远上个大学，还不如让她顶替爸爸的职！”
“你说什么！你怎么这么偏心眼子呀！”嫂子不顾妈妈心情不好大喝一声。
妈妈再也不说什么了，只管呜呜的哭。如雪本来打算上大学后把妈妈交给嫂子照顾，可是看到这里她怎么能放心！
“嫂子，妈妈只是说说，事情已经定了的，我也不会再去和哥哥挣，你怎么能这么对待妈妈！”
“我说的错了吗？她就是偏心眼子！难道让你凭着好好地大学不念去和哥哥挣顶替吗？”
“我说过即使妈妈让我去顶替我也会让给哥哥的！”
“我又不是说你，我知道你好人行了吧？是不是觉得我和你哥哥不般配了？是不是觉得我高攀了？好！我们拉到，让他找个城里媳妇吧！”说着怒气冲冲的走了。
哥哥下班回家后知道了这事，说“不管，爱咋的咋的！”
“要不你去看看她吧，那么多年了能说拉到就拉倒？”妈妈说，“都怪我多嘴，净说些没用的。尿脬打人不痛惹了一肚子气。你以后也要多多照顾你妹妹。”
“妈妈，不用管她，我就得治治她！”说完拿起锄头走了出去。他去了地里，爸爸出事以后一直没有打理，地里种的一点花生还有地瓜都快荒了。看到杂草长得老高，看不到庄稼在哪里，触景伤怀，赵如钢蹲在地头呜呜地哭了起来。以前都是爸爸打理，自己嫌累不愿意种地，现在爸爸永远的离开了他们，他是家里的长子，他深感到这付担子的重量。如雪还有十几天就开学了，一个女孩子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这下子要离开几千里，自己想想都犯愁，妈妈又怎能不担心呢？哎！我一定会抽时间去看看她的，他一边薅着地里的草一边想。
几天后，嫂子来了，脸上使劲地笑着，一只手提着一大袋子东西。“妈！这是你最爱吃的寒露蜜桃子，刚摘下来的，可甜呢！如雪，这是你喜欢的葡萄，快去洗洗吃！”又打开另一个袋子，“这是我给如雪做的几套衣服，看，今年流行的，连衣裙，还有衬衣，这是我的纯毛毛衣，我一次也没有穿，我不大出门，穿不着，东北那边冷，很快就好穿了。这是内衣内裤，我给你准备了两套。”她一一翻开抖落在床上，如雪洗了水果端到妈妈身边，捡了一个软和一点的桃子递给妈妈。妈妈看来今天心情不错，接过桃子吃了起来。也许是看到媳妇准备了这么多的东西，难为她想得这么周到！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可不嘛，孩子马上要开学了，这些日子光顾着难受了，什么也没有准备，还幸亏这媳妇呢！
如雪看着这些衣服并没有太多惊喜，只是一只手一件件的随意地看了看。嫂子疑惑的瞅着她，她应该高兴才是。准备这些衣服真的是花了心思的，是她特意去县城里转了一天才买齐了的。都是成品的，一方面如果扯布现做担心来不及，另一方面，这些成品衣服样子好，怕自己做不出来。
“还不谢谢你嫂子？快去穿上看看吧，都挺好看的。你嫂子真细心啊，都是素色的，你爸爸刚去世，你不能穿红色的了。”妈妈看出了女儿的不高兴，以为她一直穿鲜艳一点的衣服不喜欢这些灰白的颜色。如雪却另有打算。只是看到妈妈正吃桃子，正在兴头上，不想让妈妈担心。她正琢磨着怎样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真的不喜欢啊如雪？你穿上看看啊，有的衣服看起来不好看穿在身上就好看了。有的衣服看起来好看穿着不好看呀。鲜艳的衣服看起来土，小孩子气，素色的显得洋气显成熟啊。”嫂子拿起连衣裙往如雪身上比划起来。如雪现在真的没有心情考虑穿什么衣服好不好看，洋不洋，土不土的，但是盛情难却，她换上了给大家看看，都说很好看。
嫂子店里还有好多活儿，就急匆匆地走了。这些日子，乡里乡亲经常过来探望安慰她们娘俩。她们有的带着刚出锅的鸡蛋、热玉米、花生、豆荚或野菜包子，有的拿着刚摘下来的时令水果蔬菜，还有的带着自己炒的茶叶，边吃喝边聊天。还有的带着婴幼儿，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笑声像缕缕春风驱散了悲伤压抑的阴霾，有时候，妈妈和如雪被这些孩子逗得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们从孩子们身上看到了希望。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她们还要坚强的活下去。
如雪看到妈妈近些日子心情不错，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不想去上大学了，离家那么远想想就犯愁。妈妈知道都是自己连累了如雪，这孩子从来是不知道愁的。如雪说自己要跟嫂子学裁剪，自己也开服装店，或者以后和嫂子一起开服装厂。南方很多人没有什么文化的人都自己办起了工厂挣很多钱。自己也会的。妈妈看着女儿，眼里有了一丝希望和安慰。她也是从心里放不下如雪离家那么远上大学啊。
如雪去了嫂子的服装店。嫂子正忙着裁剪一件衣服。
“嫂子，我来帮你吧？”
“你能做什么？”
“大姨能做的我都能做。”嫂子的妈妈常常在这儿给女儿打下手，如雪也想从最基本的入手。
“上学的东西准备齐了？”
“嗯，我、我不上了。嫂子，我跟你学做服装吧。”
“你犯病了是吧？”她突然想起她给如雪买衣服那天如雪的表现，才明白这已经不是刚做的打算，“妈妈呢？她同意吗？”
“嗯，她同意。”
“真是一对傻子！多少人羡慕你呀！学服装能有什么出息啊！你不去上大学人家厂里也不会给你学费了！”嫂子很气愤地说。
“我更在乎的是妈妈。”
“那你就整天守着妈妈过日子吧！”她没好气地说。
“嫂子，咱以后可以开服装厂，找个设计师帮咱设计，做了衣服往外卖！我们学校边上有个小市场，就有卖衣服的，都是小工厂加工的，那手艺还不如你呢。咱们一定可以做的更大。”
“你是大学生，你有能耐，你能开工厂，我哪有那本事呀？我也教不起你，你学问那么高！”
嫂子沉默了一会儿又冷言冷语的说。
“嫂子，我是真心的。我先给你打下手。”
“我这哪能用上那么多人，有我妈妈就够了。”
“大姨也该歇歇啦。啊，这么多衣服要钉扣子啊，来，告诉我怎么做。”如雪说着就拿起一件没钉扣子的衣服。嫂子一把抢过去，用力的摔在一边说“不用！”
如雪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就回家了。她强忍住泪水，再也不知道怎么说服嫂子。她搞不明白嫂子为什么要发那么大的火，或许正跟嫂子不会明白她一样。是啊，一个没有经历过生死离别的人怎么会体会到这种痛苦-----这种生不如死的痛苦。
几天后，哥哥回家，她们又说起这事。哥哥勉强同意了如雪放弃上大学的打算，只是很惋惜。可是对妈妈那是最好的了，他也可以安心工作了。如雪又让哥哥去说服嫂子，她还是那态度：不教。还说这样是为了逼她去上大学。可是放弃上大学已经是决定了的事情的。她还是不教。为什么？不为什么！哥哥无奈地告诉如雪说：她是担心你有朝一日抢了她的饭碗。希望你能理解那种小肚鸡肠的女人。她终于恍然大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