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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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的秋天总是清冷，红叶被金风吹落，也被秋光照耀……

王大牛拿了一把大扫帚一下一下地扫着稀稀拉拉的落叶，红的，黄的，整片的，碎成小片的，垒起了一个小小的叶的冢来，风吹散它，铺满小院，王大牛不厌其烦，又堆到一块去……

小镇人不多，邻里间熟得很，大家遇见也总想唠上两句。“喂，老王！”王大牛听见吆喝，抬起头望外瞧，只见老伙计李铁柱提着个小木凳正从门口看着。“老李！快进来坐坐！”李铁柱也不磨蹭，踱着步子往进走，“老王，着啥急啊！这叶子还剩着多嘞，过几天再扫也不迟！”王大牛也不知从哪儿抽出条凳子来，慢慢坐下，捶捶腿，“反正闲得慌，找点儿事做。”“要我说，你是真犟！半个月前就跟你说了，到这会儿也不听！”王大牛也不才恼，一笑：“本来就犟，要不咋就叫大牛！”李铁柱也是一笑：“真服了你这头犟牛！”

庄稼人唠嗑，三句话不离庄稼。老李感叹：“今年收成可好！”“那可不！老天向着咱呢！”老王说着抬起眼，望着天边，一条狭长的火烧云穿过太阳，镀了一层金，他想，真像一顶镶着金边的草帽，突然，老王“腾”一下站起身来，吓了老李一跳，“咋了？老王？出啥事了？”“老李，见着你嫂子没？”“今天？好像没见着！”老李也急了。“老李，走！去市场找找！”老王急冲冲地往出走，老李见状忙喊：“老王！老王！骑车！骑上车！”老王又跑回来，跨上一辆自行车，忙着往出蹬。“嘿！老王！等等我！”老李把门关上，骑上车，一边蹬，一边喊。“快点儿！”老王回着，脚下功夫却不见停，把车轱辘蹬得飞快。“这老家伙！”老李啐了一口，吃力地往上追，两道影子被落日扯得越发细长。

影子渐渐被夜幕吞噬，老王，老李没跑过夕阳，镇里的市场早已落下了锁，只能看到地上的残蔬败果，太阳刚下山，弯弯的小月尖勾在天上，零星的几颗星子缀在旁边，月亮倾下一丝白亮的光来，打在老王脸上，“老王，你从左边，我往右！”老李不知从哪儿借来两个手电筒，塞给王大牛一个，“拿上！”老王打着灯，边走边扯着嗓子喊：“李花！李花！”镇上 刘大刚刚歇下，就听见老王沙哑的喊声，身子一激灵，套上衣服，爬下床来，沓拉着拖鞋往出走，刘大一开门，正好看见老王急急地走着。“嘿，老王！咋的了？”“老刘！李花走丢了！”“李花……”刘大挠着头，显然还没清醒。“我老伴儿！”“噢！她不是得了老年痴呆了，怎么还让她出来？”“唉！别提了！”“找人要紧，我先去找刘二，让他去拿大喇叭喊一嗓子！”

“行！多谢了，老刘！”“客气啥！”刘大摆摆手，走了。不一会儿，大喇叭响起声来：“各位居民！各位居民！有谁见到老王的老伴了？有谁见到老王的老伴了？”听见吆喝，人们都出了门儿，不约而同来到大队，七嘴入舌地叫嚷着。大队书记，刘二，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说：“大家谁见着老王老伴了？”张三他老婆说：“下午在市场买帽呢！”“后来到我家买了点水果”又有人说，一时间又嘈杂起来。老王的手捏得发白，显得不知所措。“咱们一起帮老王找找人！”刘二喊着！这下全镇人四散地忙活起来，去田里的，去巷口胡同找的，一旁的老王不说话，只是抹眼角……

东方的天空隐隐泛白，像淡青的笔刷过深蓝的油画，格外分明，仿佛是希望。然而，人们把小镇翻了个底朝天，愣是一根毛也没找见，老王满眼血丝，老李去警局报了案，乡亲们帮着老王印了一尺厚的寻人启事，趁着老李不在，老王自己跨了辆自行车，正准备启程，没走两步，就听见老李吼：“老王，我跟你一起找！”老王没说话，只是低着头，更卖力地蹬着自行车，直至听不见老李呼喊……

老王走了不知多长时间，走到哪儿，他就把寻人启事贴到那儿，夏天给人干活赚钱，身上干瘪的肌肉硬撑着，驼了的背还扛着一袋又一袋水泥；冬天穿着单薄的布衣布鞋，顶着一阵比一阵刺骨的北风找,老李打来电话劝他,说警察在帮忙找,让他先回来,他不听。十万里路，老王走了十年，布鞋买了近百双。.有一天，老王看见个长椅，慢慢坐了上去，他走不动了，手里紧紧抓着一沓寻人启示，另一只手上一块块都是风干的胶水，自行车在旁边，他走了……

没几分钟,手机铃声响了,有个路人接起来,电话里说着:“老王!老王!嫂子找到了!赶快回来!“声音很急切!“老爷子……”“你是谁?老王呢?让他接电话!”路人拍了拍老王,没有回应。“快点儿!让老王接电话!”“老爷子,您说的老王，他刚刚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