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态世间事乡土故事故事专题推首备选

死于被子的谋杀

2017-08-26  本文已影响993人  梨笑

1.

穷山恶水出刁民,指的是贫穷的地方,教育缺失导致品德低下,容易出现不讲道理甚至不可理喻的事情。

人固有一老,或重于泰山,或轻如鸿毛,甚或弃如蔽履。重于泰山者,多为身家房产丰厚,子孙们仰其鼻息,眼里全是身后遗产得失;轻如鸿毛者,无多少钱傍身,或可自给自足,每遇大病还要乞及子女;弃如蔽履者,不但身无长物,还久病缠身,全靠子孙接济服侍,看尽脸色,或脸色也看不到。

芳婶从没想过自己会落到这步田地。她从年轻时嫁给平芳,看尽人间冷暖。到如今瘫在床上,尝遍儿女辛酸。

平芳是老地下党员,一直在国民党当文职,斯斯文文。后来受了伤,转到地方当老师。文化大革命把他打倒,说他是国民党反动派。后来辗转找到当年介绍他入党的老领导,老领导位居高官,他给平芳做了证人,证明他的地下党员身份,才让平芳脱离苦海。

后来90年代,政府对这些老党员进行优待,平芳每个月就能领几十元退休金。

芳婶与平芳生了四儿两女,都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了。老两口种点薄田薄地,加上每月那几十元,倒也不求儿女们,各自相安无事地过日子。

平芳八十多岁寿终正寝,芳婶悲伤地与儿女们风光大葬了他。从此一个人孤家寡人过日子。

平芳下葬当天晚上,儿女们叫上芳婶开家长会议。议题是芳婶未来的养老问题。

按乡俗,女儿们是不赡养娘家父母的,所谓嫁出的女泼出的水,她们是客人。参加会议的目的是关心养老方案是否公允。

会议是大儿子主持。首先因为芳婶与平芳一辈子没什么出息,没留下拿得出手的家业遗产,基本可以忽略这个部分。

只有现居的四间瓦房怎么分配,兄弟四人一人一间,女儿们不赡养自然就不参与分配。

因为房子朝向问题,有的房间阳光好,有的常年阴暗潮湿。阴暗的房间大家都不想要。公平起见,老大做了四个阄,把房间编了号,抓着哪间是哪间。

老四媳妇抓到了最暗那间,黑着脸嘟囔:“倒霉!也不晓得哪个做了手脚!”

老大媳妇跳起来:“阄是我老公做的,你是说他吗?你什么意思,几十只眼看着他,能做什么手脚?”

老四媳妇阴阳怪调:“谁看着他了?你们谁看着他了?哼哼,最亮堂的自己捡了,还要说便宜话!”

老大媳妇叉着腰准备开骂,被二姐一把按住:“嫂子,别骂了!先解决大事。”

老大也瞪了一眼媳妇,她收了手站到一旁不再出声。

别的遗产也没什么,粮食棉被柜子什么的,能分的就全做四份分了,不能分的作价折钱也都分了。

2.

最后剩下芳婶光溜溜一个人,可怜巴巴坐在墙角。老头子尸骨未寒,她的伤心没人理会。那些杂物被他们闹哄哄分了个干净,只有自己没人想分回去。

她什么也不说,随他们。她的依靠倒了,前途未卜。未来还有多久,谁也不知道,毕竟芳婶也七十六了,能活一天是一天。

活着就要吃喝拉撒,自己种不了粮,最多在门前菜地里种点青菜。没有经济来源,没有存款。就是个张口物件,只能消耗他们,没法给予了。

四兄弟都沉默着,谁也不出声。生怕说错话,群起而攻,都想观望看看别人什么打算。

二姐坐不住了,她拉着五妹站起来走到中间,冷冷地说:“本来我没资格说话,毕竟不是这个家的人了。但妈还是大家的妈,我还是想说几句。”

她环视了一眼全都低着头的哥兄弟妹,又看了看五妹,接着说:“现在爸死了,东西也分了,人肯定只能你们养着。怎么养?你们四个商量个法子,不要都不出声。早点定了,我与老五就回去了。”

大家还是互相看了看,欲言又止的各种做小动作,挠脑袋的挠脑袋,抖腿的抖腿,就是不出声。

二姐火了,提高声音道:“你们什么意思?别让我说出好话来!要我一个外人操心,你们不嫌丢人啊?”停了一下,见还是很安静,就扯着声音喊:“都不想说,我来说。四兄弟每人养三个月,病了费用大家均摊。”

大家沉着脸不出声,老大看了看,说那从我家开始吧!老大媳妇又叉着腰冲了过来:“凭什么?老大就活该什么都吃亏……”

二姐挥手道:“大家都一样,有什么好争?谁还跑得了?”

老大媳妇哼了一声:“我看一人养一个月好了,轮三次刚好也是三个月。”

二姐不耐烦地说:“还不是养三个月?有什么换的。”

老四媳妇早领会了大嫂意思:“二姐,老太太要是在谁家第一个月就……死了,他不是白白占两个月便宜不用养?”

二姐气得跳起来开骂,老五也在一旁帮腔。儿子媳妇们各执一词,闹哄哄到半夜。

最后按老大媳妇的,每月换一家养。老太太若一去就死了,也该他家运气好,谁也不许说什么。

芳婶在墙角早就睡过去了。把她叫醒,说了养老方案,问她可有意见?她点着头陪着笑:“你们做主!你们做主!”

3.

芳婶从此就轮流在儿子们家吃住,一个月一换。邻居都说芳婶好福气,幸而儿子生得多,到老还是有好处。

芳婶笑着点头,是啊是啊!

老大家只要她帮着看看门,管管小曾孙,别的一概也不用她干。小曾孙三岁多,芳婶每天追在屁股后面喊。老大媳妇说,妈这一锻炼,腿脚都便利了很多。

老三家养了很多鸡啊猪啊。芳婶因为帮老大家看孩子,自然也要给老三看,否则不公平。顺带养下鸡鸭,很是轻松。老三媳妇说,妈身体好,比年轻人还利索!

老四家还没孙子要看,芳婶就帮着搞卫生,洒扫庭除。到地里浇浇菜,间或喂下家禽。老四说,妈到我家最轻松,啥也不用干,就等吃饭。

老六儿媳妇刚怀孕,天天换着花样吃口味。老六家的不擅照顾,芳婶去了就帮着调理孙儿媳妇,因为生过六个孩子,肯定经验丰富。老六媳妇打麻将时说,妈能干,做的东西儿媳妇最爱吃。

老二和老五每两个月回来看看,见老太太硬朗,也没什么毛病与矛盾,很是欣慰。

这样相安无事两年,本来幸福的晚年可以一直这么下去,谁知天有不测风云!

芳婶在老四家浇地时,摔到沟里了!这一摔,直接把她摔上了床,高位截瘫!

医生说快八十岁的人,还做手术是浪费钱,人又受罪。治好也过不了几年,最后人财两空。

兄弟们一商量,觉得医生说的很有道理。就把老太太拉了回去,商议了一下。这状况随时可能死,还按一家一月养着,就很容易出现不公平。时间上调整为一周一换,这样万一老太太突然死在谁家,别家吃亏也不大。

女儿们因为嫁出去了,帮不上忙,虽心里不满,但也不敢吱声。这种时候谁出头谁倒霉,随时有接盘的危险。明哲保身,沉默是上策!

4.

因芳婶病了,总搬来搬去困难。大家一致认为该有个固定场所安置她,方便照顾。

又抓了一回阄,最后老四中了签。她腾出之前分的芳婶那间房,让芳婶住。这间房离四个儿子的家都不远,大家都可以过去照看。

老四撅着嘴把房腾空了,芳婶在儿子们家享了两年福,又回到自己熟悉的旧房子里。

只是现在除了躺着,她什么也干不了了。每天直直地看着屋顶发呆,等儿子媳妇们准时送一日三餐过来。

刚开始大家都还用心执行,时间一长,又赶上农忙。芳婶就常常三餐并着两餐吃,因为实在忙得顾不上。

芳婶不说话,有吃就吃点,没吃就饿着。想当年她一人拖六个孩子,一点口粮全喂了他们。自己饿得眼冒金星的日子多了去了,这算什么?儿子媳妇们说了,她天天躺着啥也不干,抗饿!

芳婶这一躺就是一年,她已经开始犯糊涂。儿子媳妇都是把饭往床头一放,就走了。连多说一句问一句都不愿意。

芳婶不记得上次开口说话是什么时候了。也不记得孩子们长什么样子了。房间里没灯,总是黑漆漆。他们来送饭也并不进门,只是一只脚门外,一只脚门里这么一跨,捏着鼻子把饭往床头小桌一放就缩脚走了。

房间里散发着薰人的臭骚味,谁也进不来。一打开门,连门外都飘着这怪异的味道。

芳婶已经三天没吃饭,她完全动不了,也说不出话。孩子们还是很尽责的往床头放饭,把之前那碗带走,并不问她为什么没吃。

在儿子媳妇们端走第十三碗没动过的饭后,芳婶没挺住,眼一闭走了。

发现的人是村里的一个单身汉,他很同情芳婶,隔三差五会站在门口问候几句。

那天他经过芳婶门前,喊了几句里面没一点动静,就捏着鼻子进去喊,发现芳婶脸都黑了。

孩子们悲伤地涌过来办丧事。儿子们挨家磕头请人来帮忙,失去母亲的哀伤感人至深。大家都心情沉重劝他们节哀顺变,然后匆匆过来帮忙。

负责入殓的炮爷进了芳婶的房,他想一把掀开被子开始给芳婶擦洗换衣。结果居然没有掀动,被子像铁块一般。

炮爷惊奇地用两只手把被子拖到门外,亮光下才看清楚。整个被子已分不出颜色,沉甸甸的是因为全部被屎尿泡透了。除了发出臭味,早已失去棉被的功能。这就是一块铁压在芳婶身上啊!

围观的人都面面相觑,真是开了眼了!世上竟有这么神奇的被子!

大家私下议论,芳婶不是病死的,是被自己的尿被子淹死的。炮爷说芳婶除露在外面的脑袋外,脖子以下都泡得发白了。

死者所有东西,都要焚烧送给已登极乐的人。那被子也是要烧的,两个大男人憋着气,把被子抬到焚烧点。可怎么也点不着,最后炮爷想了个办法,浇上汽油。终于把这被子烧完送给了芳婶。

儿女们把丧事办得非常风光,四邻八乡交口称赞。芳婶有福,儿女们都孝顺,果然是多子多福。

私下也有人议论那床尿被子,但声音很小。毕竟,谁家没老人?谁家老人不会病?久病床前无孝子,谁敢担保自家老人不会有这么一床神奇的尿被子呢?各人自扫门前雪吧!

往期精彩:

《相爱有什么用》

《逃离贫穷的远嫁》《日更90天有感》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