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杂文集华盖集-这个与那个》(三)最先与最后

2024-09-29  本文已影响0人  昨日花开满树红

“不为最先,不耻最后”,意思是不想要做最好的,也不以最差为耻辱。这本是《韩非子·喻老》中提到的驭马之道,“夫诱道争远,非先则后也。而先后皆在于臣,上何以调于马?此君之所以后也。”《淮南子·诠言训》中也有类似的记载:“駎者不贪最先,不恐独后,缓急调乎手,御心调乎马,虽不能必先载,马力必尽矣。”这话的大意是,善于驾驭马的人,不冒进冲在最前面,也不担心落在最后面,快慢都控制在自己手中,用心去驾驭,即使不能肯定拿第一,所驾的马匹也会尽心尽力。

这本是驾驭马匹的道理,有的国人却断章取义,拿它作了处世金箴。

国人一向奉行“不为最先”。鲁迅总结到:“中国人不但“不为戎首”,“不为祸始”,甚至于“不为福先”。所以凡事都不容易有改革;前驱和闯将,大抵是谁也怕得做。然而人性岂真能如道家所说的那样恬淡;欲得的却多。既然不敢径取,就只好用阴谋和手段。”类似这样的道理有很多,比如枪打出头鸟,比如出头的椽子先烂,比如树大招风,比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中国人不但奉为圭臬,还谆谆教诲地传之后代。所以在社会上混,必讲圆滑处事、明哲保身、中庸之道,否则难免被碰得头破血流。

国人又一向不喜欢“不耻最后”——不但不喜欢,还会嘲笑“不耻最后”的人。所以,“虽是一大堆群众,略见危机,便“纷纷作鸟兽散”了”;所以,“竞走的时候,大抵是最快的三四个人一到决胜点,其余的便松懈了,有几个还至于失了跑完预定的圈数的勇气,中途挤入看客的群集中。或者佯为跌倒,使红十字队用担架将他抬走。”所以,“中国一向就少有失败的英雄,少有韧性的反抗,少有敢单身鏖战的武人,少有敢抚哭叛徒的吊客;见胜兆则纷纷聚集,见败兆则纷纷逃亡。战具比我们精利的欧美人,战具未必比我们精利的匈奴蒙古满洲人,都如入无人之境。“土崩瓦解”这四个字,真是形容得有自知之明。

鲁迅先生举出来的这些例子,我们辩无可辩。虽痛心疾首,但事实就是这个样子。我们不想做最前面的“出头鸟”,也不屑做最后面的“倒霉鬼”,一大群人都拥挤在中间,“你好我好大家好”地中庸着,或者“天塌下来,总有高个顶着”地苟且着。这或许就是生存的智慧吧!无端又想起了抗日战争时期数以百万计的汉奸。

辛亥前夜,秋瑾被捕就义,战友王金发逃走,后来做了绍兴军政府都督;维新变法失败,谭嗣同从容赴死,康有为逃往国外,后来成了“康圣人”,再后来妄图复辟帝制。只是无论怎么看,那些坚持到最后的义士都更值得尊敬。鲁迅说,“多有“不耻最后”的人的民族,无论什么事,怕总不会一下子就“土崩瓦解”的,我每看运动会时,常常这样想:优胜者固然可敬,但那虽然落后而仍非跑至终点不止的竞技者,和见了这样竞技者而肃然不笑的看客,乃正是中国将来的脊梁。

我每年都参加马拉松比赛,对自己的要求就是:只要还能跑,就一步不停地跑下去。我的成绩很差,但每次都能在关门时间之前完赛。当然谈不到什么“脊梁”,至少逃兵是不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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