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

邻居

住在对面的邻居是一对儿60多岁的老夫妻。

常见先生白天在房前屋后抱着猫看风景或者在附近溜达，太太却很少一同出现。只在晚上或者周末时才能看得到太太与先生一同出去散步。

先生非常热情，每次我们在花园里碰到，他总是很礼貌又充满热情地跟我们打招呼。看得出他也很愿意跟我们聊天，只是，如果女儿不在身边做翻译，我们也无法聊天，只能是打个招呼而已。

有一天，女儿碰到了隔壁的太太。她向女儿做自我介绍，并告诉女儿说：“刚搬来一定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我每天开车去上班，正好路过地铁站，你也可以坐我的车去地铁站。”。

这儿的左邻右舍都这么热情，虽然大家国籍不同，也都说着各自的母语，但是，当彼此问候一句“hello”时，都充满着热情和礼貌，距离也拉近了很多。

太太还告诉女儿，她的先生得了老年痴呆症，虽然不是很严重，但是由于记忆力的丧失，已经不能工作了。

女儿听后，感到非常意外，也替邻居太太感到惋惜。但是，从邻居太太的言谈中，女儿完全看不出她的悲观和无奈。她像在说起一件云淡风轻的事情一样，笑容依然在她的脸上。

后来的日子，我们常常看见这对夫妻在晚饭后一起出门散步的情景。他们手牵着手，边走边说，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有时候，我到楼上关窗户时，正好可以看到邻居家的厨房。偶尔会看到他们在厨房一起做晚饭。先生做帮手，围着太太忙前忙后，太太看起来也习惯了先生的陪伴，始终微笑着，他们似乎很默契，也很享受这一刻的美好。

或许先生已经不记得从前的事情，只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却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忘怀的人。他的记忆里已经没有了完整的过去，可能连个碎片的记忆都不曾留下。可以忘记家，可以忘掉自己的姓名，却怎么也不能从生命中抹去她的容颜，只因她是他一生的爱，融入到血液中的爱，根本就无法割舍，也谈不上忘却。

太太的记忆从没有消失，那个她一直爱着的男人就在自己的身边，一直都在。多年来相濡以沫的陪伴，如今还在延续着那些曾经的一幕幕，虽然早已物是人非，然而，对于太太来说，只要你在我身边，一切都还是那么美好。

夜晚的灯光很柔和，只见两个人坐在窗前的吧台上，边吃边聊边看着电视，有时候还会一同笑了起来……虽然我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但从他们的表情中看得出，这是一顿愉快而又温馨的晚餐。

每周末，他们都要去超市购物。我从没见到先生开车，他大概已经开不了车了。而每次出门时，先生都会等到太太上了车后，自己对着家门看了又看才会上车，好像只有多看几遍才可以记住家门一样。

从超市回来时，通常都是太太拿着一点儿东西和自己的手包先下车回家开门，而剩下的大大小小的袋子都由先生负责拿回家。先生乐此不疲，笑容一直挂在脸上。

拿完所有的袋子后，先生还要做一件事情：锁车。只见他熟练地用遥控钥匙锁上车门，然后，还要仔细地看来又看去，生怕没有锁上。然后，慢条斯理地回到家中。

女儿说：“妈妈，我看邻居阿姨跟她先生在一起，她像对待一个小孩子一样对先生。先生都已经老年痴呆了，他们之间还能有正常的沟通交流吗？”。

我回答：“当然有了。只是以往是夫妻间的交流，现在可能变成了大人跟孩子一样的交流，就像姥姥和姥爷一样。也有可能是我们想象不到的一种交流。谁知道呢！”。

女儿伤感地说：“做了一辈子爱人，在60岁还不算老的时候，爱人得了老年痴呆，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怎么过下去呢？阿姨一定很痛苦。”

年轻的时候，我一定会像女儿一样，既伤感世事无常又会同情这个邻居，对于女儿所说的“阿姨一定很痛苦”，我也一定会持相同的看法。可是，当我看尽别人的命运跌宕起伏，又历经自己岁月的百转千回之后，那些关于“我”的看法已经越来越少了。

我不知道那个太太会不会痛苦，但是，我看得见，她脸上的笑容一直柔和而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