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讲 过去对梦的看法（一）——神论、无用论
道可道，非常道，梦学也如此。之所以还是要道出梦学中的道，是因为想启开这扇智慧之门，以供他人完善。纷繁复杂的梦，使我们尽困其中，古代对梦的看法非常多，我们归纳一下，不外乎有这几种看法：神论、医论、无用论、心理论。
神论：把梦看成神圣、神奇、上帝的指示、吉凶的预兆、灵性的预言，都可以归结为神论。
1、神谕
法老差人召约瑟来问，约瑟解释道： 这是一个预言梦，国家必有七个丰年，而后有七个灾年。法老必须在丰年里收储粮食，以备灾年之需。法老采纳了约瑟建议，不仅平安度过灾年，而且使国力更强盛。
我们无从把法老从墓中叫醒，询问一些有关做梦前的情况，找出他的担心、愿望、内疚或是表现等内心困扰，我们也无法得知，是否真的出现了七个丰年和七个灾年，但我们认为约瑟的解释是完全从一种政治角度出发的。首先他基于法老忧国忧民的君主态度，对君王担心着百姓的衣食诚服。其次说明了他是真正的君王，因为他能领取神谕，被神告知在接下来的君王生涯中，有七个丰年和七年灾年，于是丰年收税以备灾年的不时之需，成了这个梦的神奇之处。这个解释为税赋找到了适合的借口，丰年取之于民，灾年用之于民。
《黄帝梦得风后、力牧》（梦例）。《占梦经》记载，“黄帝梦大风吹天下之尘垢皆去，又梦人执千钧之弩驱羊万群”。醒后黄帝自我分析：“风为号令，执政者也；垢去土，后也。天下岂有姓风名后者哉？夫千钧弩，异力者也；驱羊万群，能牧民为善者也。天下岂有姓力名牧者哉？”于是依照梦境给他的提示，找到了风后、力牧两位名臣。
梦比起解法来，含义少得可怜。因为从含义上看，梦是在说黄帝的志气。即用武力或自己的思想掀走人间的尘垢，使世界恢复其清新的本源，执掌大权后，牧顺民于国。这梦是造的，还是真有其梦，我们不得而知。后是垢去尘，风吹垢去尘，解释为风后，这种解释像拆字猜迷。执弩驱羊，解释为力牧，是会意。梦能如此精确，真是一个奇迹。
很明显，这个梦是杜撰的，鲁迅说过，“做梦，是自由的，说梦，就不自由。做梦，是做真梦的，说梦，就难免说谎。”我们不知刘媪是否真的梦到与神交合（我们不排除这种梦的可能性），但因此而有了身孕、生下了刘邦，是绝不可信的。如果梦中与神交合就怀孕，那世上的性梦要多出生多少生命啊！
这个梦旨在说明，刘邦就是龙子，天生的皇帝。中国有古语，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想必有好事者捏造此梦的目的就是种龙得龙吧。它的目的是想稳固帝位，取得天下的臣服。中国古代不了解梦是自然现象，把梦看成很神秘、神奇的东西。夏、商、周三代已有《致梦》、《觭梦》、《咸陟》等梦书问世。周代解梦更是有了占梦官，以梦占卜吉凶。到西汉末年刘邦出生梦显示出：梦因神奇、神秘便能为己所用，在他所处的时代发挥了巨大的政治功用。
把梦真的奉为神谕的是圭亚那、印地安人。他们认为：梦中的人是暂时离开肉体的灵魂，所以人要为自己在梦里做的事负责。如果在梦中打伤了别人，醒后他要去道歉；反之在梦中受人伤害，醒后也要去报复。如果梦见和别人的太太性交，就必须交付罚款。梦见拥有了别人的土地，那告诉他，别人的土地就是你的了。当然当地土人都为人朴实，不会说谎。如果我们不老实，对他们说个假梦，“你的土地都归了我”，他们就惨了。
神谕类的梦，在中国很多。第一类是认为皇帝当政是神谕、是命理，如周文王曾梦“日月着其身”，襄公小妾梦得卫灵公，刘媪梦与龙交生刘邦。第二类是认为得贤臣是神谕、是命理，如黄帝梦得天后、力牧，武丁梦得傅说，周文王梦得姜子牙。第三类是预测类的梦，如法老梦得七个丰年、七个灾年。
我们认为，皇帝当政是神谕的诸梦中，都有其政治目的，充斥着宿命思想；梦得贤臣，是树立贤臣的地位，充满了改编；预测类的梦是事后把事与梦强行联系，以显示做梦者与神相通，高贵、神秘。
2、吉凶预测
《周公解梦》是流传在民间的解梦书，乃后人借周公姬旦之名而著。书中列举种种梦境，并对梦预测吉凶，虽难登大雅之堂，但在民间却流传甚广。梦书认为，每一个人的梦境能对梦者将来生活的吉凶产生预测，显然这一观点是迷信的。但从意象的观点看，某些预测也是梦境表达的含义。我们说，梦是反映梦前、梦中梦者潜意识的心理活动，所以它对后事是无法预测的，但梦者当下的想法会有一定的持续性，因此后事也涉及梦者的潜意识，同时，梦者当下的思想也会固着在自己的办事方法上，使梦有了一定的预感。
书中说，“霜雪降主事不成，雪下及时大吉利，雪落身上万事成，雪不沾身主孝服，雪落家庭主丧事”，在梦中雪的意象有“寒冷、有利作物、美景、白色”等各种含义，对应起思想也有“心雪、丰收、美好、戴孝”等含义。
书中说，“树木茂盛、枯死、凋零各主不同；坐林中、登大树、立树下各有含义；枯木开花、大树落叶、忽折、或伐各有预示；果树、松树、柏树、竹木各有千秋。”从意象的角度来看，树木有“生机、才能、庇荫”的含义；树林有“公开的秘密”的含义；果实有“成果”，松树有“傲骨”，柏树有“多子”的含义，但只能与梦者当下的思想相联系，并没有什么吉凶的预测。
3、预言与预感
《三马食槽的梦》（梦例）《晋书》载，曹操曾梦见三匹马在同一个槽里吃食。曹操认为这预示着司马懿、司马师和司马昭（三马）父子将篡夺曹（槽）氏天下，还警告曹丕要留意。
《梦到自己是只乌鸦》（梦例）《左传》中记载，宋景公死后，“得”和“启”两个人争夺王位。得梦见启头向北而躺在卢门外边，得自己是一只乌鸦在启的身上，嘴放在南门上，尾在桐门上。于是得认为，他的梦好，象征着他将成功地继承王位。后来他真的被立为宋的君王了。得为什么认为这个梦好呢？是因为中国古代有释梦理论认为：“头向北躺着，代表死；在门外，代表失去国家。”所以启会失败，而得面对南方“南面为王”，而且控制着各个城门。自然得应该成功。
德国化学家凯库勒《梦见笨分子结构》（梦例）。苯在1825年由英国科学家法拉第(Michael
Faraday,1791-1867)首先发现。此后几十年间，人们一直不知道它的结构。所有的证据都表明苯分子非常对称，大家实在难以想象6个碳原子和6个氢原子怎么能够完全对称地排列、形成稳定的分子。1864年冬的某一天，德国化学家凯库勒坐在壁炉前打了个瞌睡，原子和分子们开始在幻觉中跳舞，一条碳原子链像蛇一样咬住自己的尾巴，在他眼前旋转。猛然惊醒之后，凯库勒明白了苯分子是一个环，就是现在充满了我们的有机化学教科书的那个六角形的圈圈。
化学教授门捷列夫《梦见元素周期表》（梦例）。1869年已经发现了63种元素，科学家无可避免地要想到，自然界是否存在某种规律，使元素能够有序地分门别类、各得其所？35岁的化学教授门捷列夫苦苦思索着这个问题，在疲倦中进入了梦乡。在梦里他看到一张表，元素们纷纷落在合适的格子里。醒来后他立刻记下了这个表的设计理念：元素的性质随原子序数的递增，呈现有规律的变化。门捷列夫在他的表里为未知元素留下了空位，后来，很快就有新元素来填充，各种性质与他的预言惊人地吻合。
埃利亚斯·豪《梦见工业缝纫原理》（梦例）。日常缝补，线在针穿过之后再穿过，穿线的洞开在针尖的另一头。但工业化的缝纫机需要让线先穿过布料，当时的发明家们采用了双头针或多针的方法，但都效率不高。19世纪40年代，美国人埃利亚斯·豪在未能解决这个问题的困恼中入睡，梦见一帮野蛮人要砍掉他的头或煮他来吃，处境很不妙，埃利亚斯·豪拼命地想爬出锅或躲过砍刀，但被生番们用长矛恐吓，这时他看到长矛的尖头上开着孔。这个梦使他决定放弃手工缝纫的原理，设计了针孔开在针头一端的曲针，配合使用飞梭来锁线。1845年他的第一台模型问世，每分钟能缝250针，比好几个熟练工人还快，真正实用的工业缝纫原理终于出现了。
三马同槽而食被解释为“三马食曹”，预言着三个马姓的人必将取代曹姓。我们与其相信这样的预言解梦，不如相信这是曹操的预感和担心。
启头向北而躺，预言着死人，因此启败得胜。我们与其相信这样的预言解梦，不如相信这是得对启的担心与恐惧。
“笨分子结构的发现”、 “元素周期表发现”、“工业缝纫原理的发现”。这四个梦虽然梦预言付诸了现实，但我们宁愿相信，任何科学发现都不是偶然，只有经常认真思考的人才会抓住梦中的一丝灵感。只有善于思考、勇于实践的人，才能获得巨大的成功。
无用论
《庄子·齐物论》庄周变为蝴蝶的梦（梦例）。“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过去庄周梦见自己变成一只欣然自得地飞舞着的蝴蝶，感到愉快和惬意。醒来惊惶不定之间方知原来是我庄周，不知是庄周在梦中变成蝴蝶呢？还是现实中自己由蝴蝶变化而来？物我交合，难分真假。庄周变成蝴蝶是庄周梦中发生的事；蝴蝶变成庄周，这是庄周对梦与现实的思考，人生如梦，梦如人生，怎分真假？古印度人关于梦的观点是十分独特的，他们认为梦可以成为我们所在的物质世界中的现实，而同时，我们所在的“现实世界”本质上不过是个虚幻的梦。换句话说，梦如现实一样真实，而所谓真实的现实世界也如梦一样虚幻。
“黄粱一梦”典出唐代《枕中记》（梦例）。“开成七年，有卢生名英，字萃之。于邯郸逆旅，遇道者吕翁，生言下甚自叹困穷，翁乃取囊中枕授之。曰：‘子枕吾此枕，当令子荣显适意！’时主人方蒸黍，生俛首就之，梦入枕中，遂至其家，数月，娶清河崔氏女为妻，女容甚丽，生资愈厚，生大悦！于是旋举进士，累官舍人，迁节度使，大破戎虏，为相十余年，子五人皆仕宦，孙十余人，其姻媾皆天下望族，年逾八十而卒。及醒，蒸黍尚未熟。怪曰：‘岂其梦耶？’翁笑曰：‘人生之适，亦如是耳！’生抚然良久，稽首拜谢而去。”经此黄粱一梦，卢生大彻大悟，不思上京赴考，反入山修道去也。
“南柯一梦”出自唐·李公佐《南柯太守传》（梦例）：有一个叫淳于棼的人，平时喜欢喝酒。他家的院中有一棵根深叶茂的大槐树，盛夏之夜，月明星稀，晚风习习，树影婆娑，是一个乘凉的好地方。淳于棼过生日的那天，亲朋好友都来祝寿，他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酒。夜晚，亲友们都回去了，淳于棼带着几分醉意在大槐树下歇凉，不知不觉间睡着了。梦中，淳于棼被两个使臣邀去，进入一个树洞。洞内晴天丽日，别有世界，号称大槐国。正赶上京城举行选拔官员考试，他也报名。考了三场，文章写得十分顺手。等到公布考试结果时，他名列第一名。紧接着皇帝进行面试。皇帝见淳于棼长得很帅，又很有才气，非常喜爱，就亲笔点为头名状元，并把公主嫁给他为妻。状元郎成了驸马郎，一时京城传为美谈。婚后，夫妻感情十分美满。不久，淳于棼被皇帝派往南柯郡任太守。淳于棼勤政爱民，经常到属地内调查研究，检查部下的工作，各地的行政都非常廉洁有效，当地百姓大为称赞。三十年过去了，淳于棼的政绩已是全国有名，他自己也有了五男二女七个孩子，生活非常得意。皇帝几次想把淳于棼调回京城升迁，当地百姓听说后，都纷纷涌上街头，挡住太守的马车，强行挽留他在南柯继任。淳于棼为百姓的爱戴所感动，只好留下来，并上表皇帝说明情况。皇帝欣赏他的政绩，就赏给他许多金银财宝，以示奖励。有一年，擅萝国派兵侵犯大槐国，大槐国的将军们奉命迎敌，不料几次都被敌兵打得大败。败报传到京城，皇帝震动，急忙召集文武官员们商议对策。大臣们听说前线军事屡屡失利，敌人逼近京城，凶猛异常，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你看我，我看你，都束手无策。皇帝看了大臣的样子，非常生气地说：“你们平时养尊处优，享尽荣华，一旦国家有事，却都成了没嘴的葫芦，胆小怯阵，要你们有什么用？”这时宰相想起了政绩突出的南柯太守淳于棼，于是向皇帝推荐。皇帝立刻下令，调淳于棼统率全国的精锐兵力与敌军作战。淳于棼接到皇帝的命令，立即统兵出征。可是他对兵法一无所知，与敌军刚一交战，就被打得一败涂地，手下兵马损失惨重，他自己也险些当了俘虏。皇帝得知消息，非常失望，下令撤掉淳于棼的一切职务，贬为平民，遣送回老家。淳于棼想想自己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羞愤难当，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他按梦境寻找大槐国，原来就是大槐树下的一个蚂蚁洞，一群蚂蚁正居住在那里。
《笑谈解梦》（梦例）。古时一秀才在上京赴考的前夕发了三个奇怪的梦，其一是梦见墙上种着一棵白菜，其二是梦见自己在屋里打伞；其三梦见自己和小姨光着身子背对着背躺在一张床上。第二天，就向丈母娘问解，丈母娘听后说：“糟了，第一个说你‘中不了’；第二个说你‘白搭（打）’；第三个说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不用去了。”秀才听后，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给小姨看见了，听他细说其中缘由后说：“好事来啦！你梦见墙上种白菜，那是‘高中’；梦见屋里打伞，那是‘十拿九稳’；至于后面那梦嘛，姐夫呀，这是你翻身的时候啦！”
“庄周化蝶”虽然是作为哲理提出的梦境，虽然反映了庄周向往自由、道法自然的理念，但反映了物我交合，梦与现实难分真假。大道成空，现实无意义，梦也无意义。
“黄梁一梦”、“南柯一梦”都反映了人生如梦，梦无论如何精彩，都会梦醒成空，因此无用论观点认为梦是无用的。
“笑谈解梦”更是贬低解梦。两个极端相反的含义说明，人嘴两张皮，闭合之间，梦意差之千里。
综上所述，梦的神论、无用论我们是不赞成的。梦是神谕的观点，目的性很强，一是神谕只能是少数有德有能的人才能得到的神的指示；二是神谕能奠定主、臣的地位；三是神谕能隐讳一些统治目的。梦的神论中，一些梦是真实的，如《法老的母牛梦》是一个忧国忧民的梦，被神化成了预言七个丰年七个灾年了；《黄帝的梦》是言志梦，也被神化成了得到贤臣的梦；《三马食曹梦》是曹操政治担心的梦，被神化了现实了。至于《周公解梦》梦兆吉凶的观点，是想把梦与梦后发生的事进行对照，即使碰巧符合，也不能说是梦产生的预兆。梦到笨结构、梦到实验、梦到元素周期表、梦到针尖穿线，与其说梦有预言，不如说是梦者的一种预感，是长期思考后在梦里获得的一种灵感。
梦的无用论更是无稽之谈。首先梦发自于人脑，是一种潜意识的显现；其次梦保持了梦者的睡眠状态。再次梦是对人的精神洗礼，平衡了梦者的精神困扰，让人的脑力在一夜睡醒后的清晨，得到暂时的宁静与安逸。庄周的梦是对自由的向往；南柯的梦是他自己愿望的达成；笑谈解梦只是闲人雅士的杜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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