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六
1
费尔小镇的礼拜六，早晨天气稍阴，李致远停在街道片刻，不同年龄的男女从他身边经过，他望着走在前面的女子，等他停止左脚的抖动，是他骑走单车的时刻。李致远超过女子的时候，回头一瞥，一阵冷飕飕的风迎面吹在李致远的脸，他的好哥们鲍鱼这时候脚踏着单车来到他面前，鲍鱼减慢速度保持跟他同等的速度，俩人聊着天前行。鲍鱼目前正在热恋，他女友陈汁是当地公安局局长的女儿，鲍鱼白天从不敢随意对陈汁动手动脚，因为陈汁白天视身如命，等到晚上陈汁就会主动让鲍鱼对她动手动脚。
和鲍鱼分别后，李致远路过费尔酒吧，这是一家休闲酒吧，每晚来费尔酒吧的客人基本都是当地人，在这儿适合喝点东西谈天说地，在安静的气氛下听着音乐放松心情，他的另一个好哥们木炭偶尔在费尔酒吧兼职。昨晚李致远在费尔酒吧遇到了一个年纪相仿的十八岁女生。
李致远在一家面包店买了几片吐司面包，路过一家餐厅，看到里面的女服务正在忙，她看上去大约二十岁，李致远见过她，上次她在路边被一辆警车溅了一身水。李致远回过头把剩下的面包丢给一只陌生的流浪狗，后手插入衣兜，低头看它：“老兄，你是多久没吃东西了？”
这时仨个青年来到他旁边，其中一个戴棒球帽的青年，用易拉罐瓶子向流浪狗丢去，流浪狗瞬间吓跑了。几个青年哈哈大笑。
“嗨，小子，”穿牛仔裤的青年嗤笑道：“你的狗吓跑了。”
“那谁，快把狗叫回来。”李致远手插口袋对丢瓶子青年说道。
一个围巾青年走到李致远面前，出手抓着衣服：“你找死啊，怎么说话呢！”与此同时，远处跑来一群狗，牛仔裤青年见状说：“兄弟们拼不？”
跑。话音刚落棒球帽青年先跑了。
逃。牛仔裤青年说罢动身跟着棒球帽青年往一条巷子里跑去。围巾青年感觉不妙叫道：“等等我。”
在三个青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五秒后，所有的狗往他们方向跑去，在三个青年消失得无影无踪后的十秒，周遭睡着的居民醒了。
李致远手插口袋，低头往家走，车子后座一个皮肤白皙的女生伸出戴着手表的手从车窗扔出一张擦过的纸巾，纸巾被一阵风吹到了李致远的头发上，他拿起纸巾放在眼前，噘嘴暗骂几句后把纸揉成一团投到了附近的垃圾桶。
车主是金民，他是李致远母亲的老板，金民女儿跟李致远同班同学。最近，因为一条项链，他父母大吵一架，项链是金民送的，在金民的生日派对上。
风和日丽的下午，破旧的吉普车里，李致远打开一瓶可乐，喝了一口说：“这特么是什么屁歌啊？”
我老爹没事就跑来车里听这屁歌。木炭说。
这歌真是屁到家了。鲍鱼说。
木炭按了下一首。
李致远说：“上一首是屁，这一首是屎。”
木炭说：“管他的屁不屁屎不屎，老子要去尿尿。”
仨人一块儿下了车，厕所里，木炭开口道：“咱们还是头一次在大白天干这事儿，这感觉比夜深人静刺激多了，趁现在在厕所得多尿点。”
“还是这个点好，”鲍鱼说，“晚上我怕撞鬼。”
他们大概在二十分钟后在费尔超市附近发现了金民的车，当他们扎破车胎，木炭说要给他点颜色看看，便从他的车里找出了涂鸦喷漆，哥几个亢奋过后，才肯离开。
2
八年后。
李致远在睡眼朦胧之际接到一个电话，鲍鱼在电话中说他回到了费尔。
傍晚，李致远如约到达咖啡厅，店内某座一位未满三十岁模样的男人独自坐在咖啡厅，他在咖啡厅里显得与众不同，他独自一人，面无表情，头发精心打理过，走近了看，李致远才认出了鲍鱼。
你穿红色T恤的样子我还是头一次见。李致远说道。
鲍鱼笑笑没说话，这时间会飞的虫子在鲍鱼笑时飞到嘴中，他上关嘴溢出奇怪的笑容，打开嘴道：“味道不错。”
“你还是老样子，吸引虫子。”李致远调侃道。
服务员走到李致远面前，说：“先生，您要喝点什么呢？”
李致远说：“不用了。”
“这么多年，你上哪儿去了？”李致远突然问道。
“国外。”鲍鱼说罢，喝了一口咖啡。
“你特么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啊。”李致远正儿八经地说。
鲍鱼沉默片刻，说：“自从那天去病房看你最后一面，我就决定离开费尔，永远消失。”
“阿远，说实话，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不能原谅你，要不是你，木炭、我，我们的人生不会变成这样，你对不起木炭！”鲍鱼的声音惊动了周围人，年轻的服务员走来，很甜美的声音说道：“先生，请您说话小声一点。”
滚。鲍鱼怒吼道。
服务员哭丧着脸离开了。
抱歉。李致远起身鞠躬。
“坐下，鲍鱼说，我约你来这儿可不是听你道歉的。”
“你为什么突然约我？”李致远问道。
鲍鱼说：“还记得叫云樱的女孩吗？”
当然记得。李致远回道。
鲍鱼说：“一个月前我在国外遇见了她。”
真不可思议。李致远吃惊道。
我们经过一段时间的交往，决定厮守终生。如若不是她的出现，我可能到死都不会回费尔。这次回来，我们打算留在费尔。
欢迎回来。李致远道。
云樱告诉我，你重读了高三，你变得异常堕落，几乎不去学校。后来因为高考作弊，你被禁考三年，你爸妈因此丢尽脸面，不久你离开了费尔。
“高考作弊是我故意的。”李致远说着，“我对很多事情失去了兴趣，只想尽快结束学生生涯，作弊对我来说是最好的办法。离开费尔的一段日子里我身心俱疲，甚至想过自杀，因为你的一句话，我遇到再大的困难都选择活着。三年前我回到费尔，打算在这儿平凡度过一生。”
鲍鱼说：“真不应该，你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你应该有更好的人生。”
李致远说：“跟木炭比起来我有资格说我现在还不够好吗？”
3
街灯下走着的李致远手插灰色外套衣兜独自走到一个拐角处时，他女友出现在他面前，她望着他的眼眸。她叫马艺，他们是不久前开始交往的年轻情侣。
在附近一条小巷里他们靠在同一面墙，马艺递给李致远一根香烟，她拿出打火机点了火，轻吸一口，望着天空吐出烟道：“你们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致远换了只手拿香烟，放在嘴里快吸后慢慢地吐出烟来：“你还记得我们初次认识的时候嘛？”“当时费尔酒吧播放着一首歌，我以前说它是屁，”李致远说着自个儿笑起来，“我喝了几口啤酒，你就出现在我眼前，你朝我举起酒杯，我们聊的很开心，我送你回家的路上，你居然吻了我，我回到家，爸妈问我脸上怎么会有唇印。”
马艺操着一口标准的国语说：“我去费尔酒吧的那一晚，心情很糟糕，本想喝完酒就去投水自杀，没想到你的出现救了我。”
“难怪你会亲我。”李致远继续说道。“第二天，和鲍鱼分别之后，我路过费尔酒吧，我决定晚上一定还会来酒吧，看看你还会不会出现。”李致远停了一下又接着说：“没想到我的人生就在那晚改变了。”
“我们白天想教训一个人，因为三件事，木炭在一次工作的时候，一个叫金民的男人喝醉酒后指着木炭大骂，那个叫金民的老婆在一次开车的时候撞死了鲍鱼家的一条狗，这个叫金民的女儿在我走路的时候被他女儿擦过嘴的纸巾丢到。”
“第二天一早我就离开了费尔，”马艺说，“当时我在外地上学，因为发生一些事，那晚之后很多年我才回来费尔，重新认识了你。”
“难怪，时隔那么久我们才第二次见面。”
“能告诉我那晚发生了什么吗？”马艺道。
李致远闭上眼睛回忆起八年前十二月十六号礼拜六晚。
我们离开了金民的车以后，去了电玩城。夜里我们约了鲍鱼的女朋友一起到餐厅吃饭，聊到理想的大学，还聊到昨晚我遇到的你，那时候一位女人走进餐厅，早晨我就遇到过她，当时看到背影就认出了她。有一次我妈参加金民生日舞会，我爸趁此机会跟她见面，正好被我看到了。
我把女人和我爸的事跟大家说了，大家很气愤。那女人在餐厅里跟女服务员说了几句话，看上去俩人关系不简单。她离开餐厅时，我们也走出餐厅，一路跟着她到了一个足球场。
果不其然我爸出现了，他们抱的很长。我没忍住冲了上去，我爸瞬间惊惶失色，跪着求我别告诉我妈，我只好帮他保密。随后我爸告诉大家，他们是同一届的学生，他们中学开始相恋，当年她为了我爸，放弃了去名校的机会，随他到一所普通大学，四年中我爸有了另一个喜欢的女孩跟她分手了，分手后她退学到了陌生城市，认识了新的男人，不久离了婚，餐厅服务员是她女儿叫云樱。
我听后双手抱着后脑勺手指抓着头发，心情难以平复，老爸拍了拍我肩膀。
“其实我早就原谅你爸了。”她说。
鲍鱼、木炭、陈汁、我，互相看了看，无声地走出足球场。
“儿子，谢了。”在听到我爸的声音以后我没有回头，而是举起一只手在空中挥了挥，不禁潸然泪下。木炭手拍了拍我，然后搭在我的肩膀，鲍鱼背着陈汁踉踉跄跄地走着。
走了大概十分钟光景，眼前出现一群人。我们被堵了。他们手持武器，面目狰狞，为首的青年说不打女人，我们便让陈汁赶快离开让她报警。那天晚上，木炭最惨，他几秒的时间他就已经站不起来了。我全身上下都在流血，跟他们对抗不到一分钟后我双臂难以动弹，当我倒在地时，有几个男的用脚狠踢我的身体，直到警察出现。经过抢救我脱离了生命危险，等我睁开眼爸妈都在身边。醒来后的第二天得知木炭不幸离世，鲍鱼则在另一家医院。
那些人跟金民无关，礼拜六白天，我喂流浪狗时遇到了三个青年，他们为重伤的兄弟报仇来了。李致远睁开眼睛继续说道：“在这个世界上，你随便一个行为，都可能改变自己一生，甚至改变别人一生。”
当晚他们被警察抓走了，他们是一个盗窃团伙，当年费尔闹得沸沸扬扬的盗窃案就是他们所为。翌日，我们上了报纸和新闻，大致内容为三位热血高中学生勇斗盗窃团伙。
那晚以后我再也没见到鲍鱼，我在医院过了一个生日。到我能走路的时候，我去了木炭的墓地，我去了鲍鱼的医院，才知道鲍鱼半年前就出院了，据他家人所说，出院后鲍鱼就去外地上学了，只给我留了封信。李致远说完转头看了马艺一眼，然后恢复原样，一阵风吹动了马艺的长发。
信上写道：阿远，我到你病床前看了你，你睡得深沉，过会儿我就去看木炭，跟他好好聊聊，也许是最后一面。直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木炭会在我的眼皮底下死去，说真的，我已经没法继续生活在费尔了。我即将离开这儿，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请记住，生命是最重要的东西，希望你一直拥有，保重。
你的兄弟鲍鱼。
全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