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列国志60
智武子分军肆敌 逼阳城三将斗力
兹约在鲁成公末年至襄公十年,公元前570年前后,中间死了一位周天子。随着晋国在悼公领导下的中兴,楚国地位更加岌岌可危。楚于是先后在宋、郑等地与晋国主动开战,又被动与吴国直接交锋,均失败。晋悼公则完成与北戎的结盟,巩固地位。楚国的令尹子囊则认为,“当今吾不能与晋争”。这一时期的国际形势比之前有了显著变化,除晋楚两大国的内因之外,乃由于四大周边因素:宋、郑、吴、北戎。
宋的战略地位凸显
宋国之所以成为楚国北伐的首站,直接原因当然是宋内部的分裂,不服华元执政的五位大夫在三年前逃亡楚国,给人可乘之机。深层次的原因在于,晋、楚、吴在地理上形成一个大致的三角关系,而晋吴通好,宋又位于晋、吴之间。尤其彭城(涿鹿、徐州,从炎黄到国共时代皆为战略要地)更是晋吴往来要道,不能不引起楚国觊觎。
然而,意识到其价值,并不就能纳为己有。正如人皆爱美女,却很少抱得美人归。彭城既为晋、吴通道,两国大军如果双面夹攻,楚恐怕很难守住。况且楚也并没有要严守的意思,而是自作聪明把地方留给五个出亡的原宋国大夫,美其名曰“复入”,似乎名义的合法性可以弥补军事实力的不足。实则既无军事、也无名义。宋国的西鉏吾就说:“要是让五大夫在楚国做谋士,那倒是个威胁。让他们出来孤守城池,还引起公愤,绝对是失策。且看晋国老大哥怎么收拾他们!”所以很快,彭城就重归宋国,五大夫也被杀头。
彭城之争的一个小插曲,见于左传:晋国老大哥带领兄弟们去彭城打群架,齐国竟然不参与。于是彭城搞定后,晋国转回去打齐国,齐灵公不得不把自己的太子留在晋国做人质。也说明晋国当时的风头之劲。
不久楚国再攻下宋国的逼阳,也被晋国救回(发生在第61回)。
郑成为晋牵制楚国的手段
郑国的运气很不好,地理上恰好位于晋楚两强之间,“为中国之枢”。又一直想有所作为(但自己实力不济,只能归附在大国之下再去欺负更小的国家,例如陈、蔡),因此在归附哪边的问题上常常左右为难,刚被晋打,又被楚攻。所以之前郑国才策划鄢陵之战,意图重创晋楚至少一方。到了这个时期,郑国又进入了摇摆。按照老剧本,自然是今天归附楚国,明天被晋国打了再归附晋国,后天楚国再来又归附楚国。
晋国比楚国更早地读透了剧本,发现自己也耗不起,“暴骨以逞,不可以争”,而且“诸侯皆不欲战”。所以在荀罃(智武子)的建议下,晋悼公实施了“三驾疲楚”计划,表面继续扮演反复救郑/伐郑的角色,实际并不投入主要兵力,而且坚决避免与楚军直接交战(此是冯梦龙说法,左传没有说不能交锋)。不求郑国归心,但求牵制、消耗楚国。
若依小说家言,不强求郑国、并实施疲楚计划,有力量不足这个原因就够了。但这不符合左传史观。左传最在意的是“礼”的问题。在春秋,尤其到了悼公这个时代,尽管单纯讲礼不太现实,但也得跟武力并列才行,是谓“有礼与强”。晋国的大夫们自知本国很多作为不合于礼,才说“姑盟而退,修德息师而来,终必获郑”。
事实证明(时在鲁襄公九年,发生在第61回),晋国的计划完全成功。
疲楚计划能够成功,除开魏绛等晋国将领的强大执行力之外,还因为晋国实施了“配套政策”。一则是趁郑成公新丧,占领了郑国军事要地虎牢(公羊传认为此事不合礼仪),二则是东联吴国。
吴国的桀骜不驯
前面的宋国战略地位提升,是由于外部的因素,和自己天生的地理位置。吴国则是实打实地,开始展现其影响力。鲁成公九(公元前582)年,晋国首次邀请吴国参加中原聚会时候吴国拒绝,后来参会、拒会都无一定。
当时的中原诸国,邀请参会而不参加,肯定被揍。吴国不理睬这些中原规矩,偶尔参会,即被特殊对待,如春秋襄公十年的笔法:“公会晋侯、宋公、卫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齐世子光会吴于柤”。一般情况只说“甲乙丙丁”会于某地,而不说“甲乙丙”会丁于某地。
鲁襄公三(公元前570)年, 楚、吴交战。春秋三传都只说楚国伐吴,但冯梦龙认为是晋国有意联合吴国,使楚在北、东两面受敌。不管怎样,以楚国当时的力量,不太可能在吴国没有动作的时候故意侵略吴国。所以不论是晋国意识到吴国的力量主动联合,还是吴国自身展现出侵略性使得楚国反击,都表明了吴国影响力的提升。
此次大战的细节,左传与冯梦龙的记述有差异,但结果都一致。吴国获取了一部分楚地,歼灭数千楚兵,还气死了楚国大将公子婴齐。
北方诸戎的归附
山戎为何找到晋国主动求和,又为何是以无终国为代表,诸书均未载,冯梦龙的解释也较为牵强。可能主要是希望贸易,获得中原的农业产品。晋悼公一开始的反应是讨伐,而被魏绛劝阻。左传中,魏绛讲了一个“有穷后羿”的故事,较为突兀,冯梦龙未采。左传中魏绛将“和戎”的利益归为五点,第五条“鉴于后羿(恃其射也,不修民事而淫于原兽),而用德度,远至迩安”,冯梦龙出于故事性的需要,将此改为“安定北方之后,好专心对付楚国”。
前代无争议的霸主如齐桓、晋文,能够以武力使诸戎完全臣服。悼公此时迫于中原和南方的压力,只能与其进行一般性的结盟,可见差别。大概为了显示自身的地位,所以悼公没有亲自去,而是派魏绛为代表,前去定盟。按谷梁传襄公三年对鸡泽之会的批评,这是“大夫执国权”。
无论如何,晋国确实获益于此盟。连周天子受了欺负,也要找晋国帮忙主持公道:左传襄公五年记载,“王使王叔陈生愬戎于晋”(至于为什么接着会发生“晋人执之。士鲂如京师,言王叔之贰于戎也”,则成为悬案,左传正义也没有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