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世再爱(10)

来世再爱(10)

恩爱缠绵皆是痴

露深几何

离别瞬间了

声声怨得深深愁

流动的红漫逸着波浪铺向天边，红舞鞋，把红衣少女的翩然碎步舒展，倾天而下的魔幻。柳绳儿想起，多年前风靡的样板戏中，打不死就跑的女奴形象悲愤的扬起双臂，——那臂上条条伤痕，泛出血迹，渗透的赤色让柳绳儿恐惧，牵引她去追寻关于红色的点滴。标志女孩时代的初次结束，连招呼都不打匆忙来临，把她染的飞红溅零，她惴惴不安找到弯腰拾煤球的母亲，把这件事告诉她，母亲仿佛犯下滔天罪行，狠擂胸脯数叨自己命苦，她气急败坏自言自语，柳绳儿还听不明白，但她知道是谩骂的话，数落她平时做事做的不好，某次被角没搓白，某次洗碗打碎一只，母亲的话夹杂着辱骂，母亲的脸呈出愤怒，她在水盆里涮涮手，找出几条布带，两头挽起把草纸固定，用带子系在腰间，随后几天，柳绳儿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改往昔狂奔猛跑的常态，她担心血会一直流淌，如果这样，做女人是多可怕的事，令人烦恼的还有她胸脯上竟然丑陋出小包，胀刺刺一碰就痛，这次柳绳儿不敢去找母亲，更不敢告诉和她一起读书的同学，她低头行走，两只胳膊抱在胸前，正好把小包遮挡，她认定别人看不出她的秘密。

学校组织过一次体检，保健大夫见她们是群小姑娘，让她们全部脱下外衣，等在布帘外，柳绳儿早忘记检查的内容，她惊奇的发现天天在一起的女同学竟然和她一样，胸脯都丑陋出小包，她们默默惊讶，彼此害羞对方的变化，大家把衣服揉成团，心照不宣紧紧簇拥胸脯。赤裸上身在她们中间穿梭的小静，张扬神气，她飘过羞涩的女同学身边，冷不防抽走同学的衣服，尔后坏笑着逃开，幸灾乐祸的得意，柳绳儿没提防她，被她撩开秘密，她的眼泪哗的淌出，觉得被丢在火堆里，灼烧的痛不堪言，她飞快抢过衣服快速的擦泪，小静又去抢其他女生的衣服，女同学们万分羡慕盯着她平坦的胸脯，嫉妒无奈。

揍她。不知谁说。

立刻，几个大个同学把小静摁到在地，打的她哇哇直叫，柳绳儿暗暗希望小静的胸脯一样鼓成包包，小静起初还笑，一会熬不住嚎哭讨饶，柳绳儿有些得意，但她和其他女同学一样惊奇，为什么小静的胸是平的。

母亲常打她，暴力灌满她的童年，后来她嫁给老集，老集同样用暴力充盈她的婚姻，十多年啊。

老集打她不需要理由，酒醉心烦，无聊失落，甚至打人的念头冒出，老集扯住她的头发，把她摁在床上、地上、屋里的任何地方，解下裤腰上的皮带往她身上抽，柳绳儿会拼命护住头，把脸埋进双臂，任老集的皮带狠击她的肉体，发出钝厚的闷响，一声声沉重晦涩宣泄的声响，让柳绳儿本能的恐惧，把身体蜷缩成受惊的毛毛虫，当皮带落下又举起的瞬间，她会因抗拒的痛，闭上眼睛，无处可逃迎来看不见的黑暗，唯一清晰的是持续的皮带声，她数着皮带抽她的数字，痛，成为习以为常的痛，她数的累时，索兴不再数，竟然渴盼老集手中的皮带不休止的抽下……老集打累了，疲倦而满足，很快进入梦乡。

柳绳儿踉跄着走向镜子，她害怕脸上落下被殴的痕迹，因为那样她无法出现在工作单位，无法编造没有漏洞的谎言，无法和男人逢场作戏的幽会，无法和朋友杯盏交碟，她勉强坐在钢琴边，用音符构筑的旋律安慰凄苦的心灵，若无其事的掩饰淡漠，用暂时忘却挤兑肉体与精神的痛苦。

她脱下有血的衣衫，悄悄疗伤，看见她的人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才挨过男人皮带的女人，摇身一晃化作风情的冰美人，她款款亭亭，步履轻盈，端庄孤傲，轻漾着从容的微笑，走进酒店、舞厅、茶馆；她坐在形形色色的人中间，礼貌周到，现出高雅的风度，如一朵怒放的牡丹，雍容妖艳，她会和初次见面的人挑起愉快的话头，让对方很快丢掉陌生，适应自然，她会和熟识的人调侃无伤大雅的玩笑，翩翩入席，她轻启红唇，暗藏杀机，与人喝酒，她先干为敬，吐出更新换代的时尚词汇，让所有男人叹为观止，喝完杯中酒，他们几乎忘记洽谈的业务，放松商家应有的提防，他们饶有兴趣听她说，二十岁男人次品，三十岁男人正品，四十岁男人精品，五十岁男人极品。

香烟烧到同归于尽，老酒喝到六亲不认，麻将搓到赤膊上阵，纸牌打到披星戴月，吹牛吹到自己不信，拍马拍到昏天黑地，跳舞跳到精疲力尽，减肥减到奄奄一息。

这种暗示令人在爱情上开小差，多半会激起对方的豪情，仰脖进酒，拍板成交，业务洽谈成功到。柳绳儿不失时机洒脱端酒：大吃不大喝，寻欢不作乐，受礼不受贿，喜新不厌旧，风流不下流。

柳绳儿沉缅在酒精充盈的快乐里，当她佯作伧促推辞家里有事，慌忙告辞，她立刻成了喝酒前的柳绳儿，坐在出租车里，空虚的孤独袭一阵阵来，身上的伤痛泛起，她忍不住感慨：要是世上的宴席永远不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