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的秘密空间 5

作者：季宁舒（未经作者许可，任何人不得摘编、转载等）

第九空间·潘多拉

我真希望某一天，打开这个黑色匣子，放出所有苦痛与憎恶，让这污糟世界看看清楚，别来打搅我。

托马斯·M处在极端的低落与自我厌憎之中，他几乎遏制不住负面情绪的蔓延，浓浓的阴云将他包裹起来。

他抬手用力压着额头，一片滚烫，高温炙烤着手掌。他长出一口气，将一团黑气从中抽出来，投进了他的第九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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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不会有旅客乐意到此游览，这儿常年多雨，阴云密布，沉重的天穹将大地牢牢压制，天与地的夹缝中，充斥着混乱颠倒的结构体。

不规则切割的墙、犬牙交错的道路，扭曲变形的塑像，阴湿黏腻的沼泽与洼地……每一个镜头都是一幅抽象画。

这些情境只是怪异而已，真正恐怖的，是停滞在空气中的一团团暗灰色物质。

它们沉寂地悬浮在半空中，无意识地聚拢、分离。有的被驳杂的线条缠缚、有的被漆黑的雾气填满、有的不断播放着黑白影像、有的只是旧物的弃置所……所有的负面特质：恶意、怨恨、悲伤、苦痛、淫邪等等，这里应有尽有。

唯有时间能将他们消灭，但过程非常的漫长，它只能一点一点的将之淡化、溶蚀，这就废了它很大心力了。而新的物质还在源源不断地补充进来，加入这场没有尽头的博弈。

可托马斯并不感到得意，对时间的折磨何尝不是对他的折磨。他从虚空中往下望，有些物质被黑暗重重包裹，已记不清原貌了。在更为久远的角落里，他看到一团非常淡的气团，那里遗落着一张皱巴巴的纸。用曲谱来称呼它并不确切，那是他孩童时期的创作，仅有幼小的自己能识别的音符，和词句。他记得创作时的欢欣，那样明快的色彩，很快被击碎了，尖锐的质问和嘲笑，让他哭泣着撕了那张纸，挥别了彩虹色的梦想，关上了一个世界的大门。

而现在，那回忆仅剩一团半透明的阴影，被锁在遥远的时光里，他的眼底已然干涸，甚至为当初流下的泪感到茫然。

这样的阴影数不胜数，放眼望去，填满了大半个世界。这些被封存被压抑的情绪，就是第九空间的养料。

它们的种类是如此之多，多到你不知道在哪些不经意的时刻，就悄悄孕育出恶之果实。某些弱小的，或许轻易就夭折了；但更多的种子扎根下来，暗暗等待时机，冀望顶天立地。你不知道谁会转化，这增加了恐惧。当然你可以将它们抛诸脑后，不闻不问，兀自回到你的空境。但你个人的不关注，并不意味着它停止增长。相反，它与你的差距越拉越大，偶然一撇，便又见一个庞然大物冉冉升起。

时间是勤勤恳恳的劳作者，它总会淡化一切伤害，让忘却的药剂注满你的脑髓。到那时，你什么也分不清了，善与恶、爱与怨、乐与痛……所有的一切都成了混沌，自然不必再区分光明与黑暗。

虚无比恶之国要可怕的多，恶好歹是有源头的，而空，所过之处如风卷残云无一留存，淘空你的内里，连新生命也不许探出头来，从萌芽时就被扼杀了。

托马斯站在遍布迷雾的虚空之中，让眼泪淹没了自己。他放声痛哭，既哀悯过去错失的机会，又感伤前方无望的未来。他再克制不住眼泪，它们慢慢地流出来，点滴汇聚成一条条溪流，无声地消逝在虚空里。

他短暂地陷入深渊，触角往外探，却感觉世界风平浪静，他感到莫明的空虚，似乎自己已经无事可做。黑湖里早已遍布旋涡，波涛汹涌，恶念层层叠叠扬起千倾碧波，他在地覆天翻的世界里，却是习以为常，以为是常见的洗礼了。

冷静、淡化、消逝，再没比这更可悲的事。

最初他只是探头朝虚空里望了一眼，便不知不觉被吸纳，被充斥，被包裹。他将脆弱的一部分置入玻璃瓶中，将它藏去一个无人触及的地方，却忘记了虚空无所不在。而现在，那些空瓶去了哪里？他又有哪些部分能逃脱吞噬呢？

潘多拉的匣子里到底掩藏着什么？你不去打开盖子，我们永远都不知道。它的恐怖成了一个不可知的秘密，它被无声掩映在某个未知角落，不探寻，便不得其果。就当作它不存在吧。你永远不会怀揣好奇心，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