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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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满雪花的十二月，我像漂流在海上的孤帆，既落寞又倔强地彷徨着；直到响起的敲门声，橘黄色的阳光洒在眼眸。
（一）
灰白的海面连接昏沉的天空，许多海鸥掠过，羽毛落在船头。我伸出右手跑起来，却没有接住。一阵嚣狂的风吹来，无数的羽毛和平静的海面——早已无影无踪。并不晴朗的世界，已然在崩毁的边缘，翻涌的海面上，只剩一叶孤舟。
暴雨肆意地宣泄，雷鸣在头顶轰鸣——我大概是遇上了自己的暴风雨，无论我身在何处。
从恍惚的梦里醒来，这相似的梦境，也许是小时候路过的爱琴海，湛蓝的海面，还有掠过的海鸥。哪怕多年后的故地重游，其中滋味也不尽相同。
不过，人生的旅途，只能在时间里前行。
橘黄色的阳光，从窗帘没遮住的一侧倾泻进来，直至染在我浅蓝的睡裙上，以及睡眼惺忪的自己。
麻利地换好出门的衣服，一把将灰色的窗帘拉开，任橘黄色的阳光将我的世界填满。
下意识找了手机，看见友人发来的消息；他说，他得了一场重感冒，大概是在工作里，不慎被感染的。也调侃着自己的状态——适合躺平，职业摸鱼。
“这个季节嘛，有流行性感冒是不奇怪的，多穿点衣服咯，而且你个男子汉，一定会早点好起来的”。
我对比不以为意，甚至觉得有点好笑。
他可能苦笑着地回复说:
“我得的重感冒，是因为我待的城市，先得了重感冒，它带走了很多人；部门里三分之二的同事，已经病倒。你可得多做好防护，大意不得呢。”
所以，我礼貌地说: “好的，谢谢你”。
顾不得拖延太久，迅速地洗漱好后。我戴上口罩，拿上包和关门的动作一气呵成，开始了社畜一天的通勤。
不过，在十月的清晨，这里的橘黄色阳光可真美呢，也很少见。
我短暂停留在橙色的面包店旁，拿出手机拍下了它还在睡觉的样子。
下班路过时，它的香味总会让许多人们排起长队。
（二）
繁华的夜幕，暖色的灯光下，待机时的电脑，像个贪婪的怪物，吸干了我一整天的热情。
哪怕打上三层粉底还有BB霜，戴上N95，都难以掩盖藏不住的疲惫，哪怕能摸摸鱼也好啊。现在却干着三个人的活，因为同事们都走了大半……
我待的城市也始感冒了，一些人们开始和落叶一样——默默凋零。
戴着金框眼镜的老女人，正趴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摸鱼，她似乎只验收我这里的结果。
你看吧，她摇摇晃晃地出来了，肯定是坐太久腿麻了，肥硕的身躯艰难的蠕动着，黑色的职业西装都无法掩盖她的富态。油腻的大脸上，挂着沉重的金框眼镜。两只肥大的耳朵上，挂着深绿色的耳坠，涂着红色口红的血盆大口，正被白色的N95所遮盖。
她鹰隼一般的眼睛，开始四处张望，不一会儿就把目光落在我的身上，真的好烦啊。
“小陈呀，张总需要的文件，有没有整理好呀？”
狼外婆露出伪善又谄媚的笑容。
我要是回答半个不符合她心意的字，她就会原形毕露，展露着自己的威严——“哼，好吧，我知道你们辛苦，可加班也得把工作做好！”
还好，我及时地交出自己的结果，而她也碰巧满意。
所以——“哎呀，真是辛苦你了，不早了，快收拾下，赶紧下班吧。”
依旧是连N95都遮不住的谄媚笑容。
结束了社畜的一天，快步走出林立的高楼大厦。
半个月前，尚且繁华的商业街，如今却平添了几分落寞。连我之前和好朋友悠悠最常去的咖啡馆，也都是关门大吉。一些常居天桥下的流浪汉，此刻正在咖啡馆门前——席地而眠。
而悠悠呢，在去年的九月结婚了，对象是儿时的青梅竹马。他们从小学到高中就是同桌，高二下学期的某天，情窦初开的悠悠迷恋上了在篮球场挥洒汗水的傻大个。
是她自己这么说的，这可不关我事。
也许是在某个前夜或清晨，两人都掏出写给彼此的情书，因此确定了关系。
毕业以后，俩人考上了不同城市的大学。
直到工作时，又在同一家公司，同一个部门相遇。真是奇妙的缘分。
所以，就在去年结婚咯，尽管她的“傻大个”已变成胖子，她依旧满眼爱意。
作为好朋友的我，也做了她的伴娘，目送她进入婚姻的殿堂。
在她问我为何还是单身时，我却不知如何作答。
犹豫一会儿，只好说:“意中人还没来呢。”
时间冲刷着一切事物，无论它们是否重要。记忆的滋味愈发淡薄，情感也不再浓烈。
因为工作或生活上的原因，我们很久没有联络。
漫步在冷清的街道上，从朦胧的回忆中清醒，实在懒得翻手机。在归家的时候，注意到橙色的面包店，已经关门大吉，数不清的落叶，散在台阶上，远处的大树，只剩下枝桠。（连橙色也黯淡了）
终于回到熟悉的小窝，关门后上锁挂包开空调的动作一气呵成；拉上窗帘，打开热水器，卸掉所有多余的负重，被温暖的热水包裹，放空所有思绪。
换上另一套睡裙，蜷缩在被窝里。有些无聊，打开手机，新闻上报道着重感冒的事情，专家们的观点在打架着，有说这是小感冒的，有说这是恶疾的，还有建议不要囤板蓝根的。（很是头疼，又觉得无关）
不经意间，一条友人的消息出现。
他说:“热血勇敢的白羊座，即使面对迷惘和困苦，都将会勇敢向前，记得多准备点药。”
（三）
十一月的天气，总是阴沉沉的，一副雨要下又不下的样子。
被辞退的我，终于不用见那老女人的脸色了，又略感风寒。
因此有了大把时间，回味着儿时爱琴海的记忆，尽管已经只剩模糊的碎片，可这纯粹的湛蓝，依旧让我对此格外留恋。
儿时的玩伴，早已分散，随着那些温柔的笑脸一起。
热血勇敢的白羊座，应该一往无前。
所以，我还是去了溜冰场，温习着早已生疏的溜冰技术。昏暗场景配上嘈杂的音乐，再加上炫酷的灯光。我觉得这场景和酒吧、迪吧好相似。
一群年轻的男女，手牵手地围成一圈在场地中间转着圈。
看上去，就像五颜六色的甜甜圈。
停下疲惫的脚步，在休息的地方喝着奶茶，微微整理下被风吹乱的刘海，这样让自己的脸看上去不是那么红扑扑的。
听着后面的情侣秀恩爱，女孩说:“待会儿我想去对面的奶茶店喝那种放了红豆的奶茶，然后我们再去看电影吧？就是那部电影啊，女主穿着白色的裙子和已经失忆的男主再遇见的电影，她穿着的裙子好好看的！”
可以想象，女孩正一脸期盼和花痴，男孩呢，可能见怪不怪了。
男孩开始说:“哦，这样啊，穿裙子啊，再过五个月，你也可以穿上了，对，穿白色的裙子。”
“哎呀，还有五个月，到时候再说嘛。”
女孩应该害羞了吧。
说起白色的裙子，我还可以想起，曾经也有个男孩喜欢看我穿裙子，他倒是不挑剔的，反而我是满脸通红。当时觉得会长相厮守，天长地久一样，笃信着，坚定着。
可能是他身上特有的少年气，让我在一众追求者中选择了他，倒不是颜值多出众，气质和才华也是考量之一。
主要是我和他玩得来。
说的所有两厢情愿的故事都有圆满似的，总有遗憾收场的“Bad ending”，我作为其中之一，也不必过分伤感。
离别的争吵，对错的较真，两个孩子气的人，在最后都没有为彼此留下一丝丝好感。
因此，我连他的样子都不记得了，只是会想起白色的衬衫和浅蓝色的牛仔外套。
后来，谈过几次无果的恋爱，前男友们或是默默躺在通讯录的一角，或是以朋友的身份寒暄，或是礼貌互删永不打扰。
我原来的样子，他们的样子，我都想不起来。
不过，住处旁的向日葵，倒是一如既往的盛开。
（四）
十二月的城市，雪花四处飘落。
飘落在树桠上，飘落在房檐上，飘落在恋人的欢笑中，飘落在沉默的墓碑上，飘落我心里。
这段时间，友人一直提醒我，备好布洛芬，蒲地蓝，还有退烧贴。
“我这里已经平静了，需要帮助说下。”他最后这样说。
“嗯呐。”这样回复就好了。
处女座的男孩子，就是性格细腻，也太过细腻。
他之前说着不着调的梦想，谈着同为社畜的愤慨。
写着晦涩又沉重的朦胧诗，时不时丢出自己创作的十八流小说。
一副谦卑和蔼的样子，希望让人与他互动。
我于心不忍，所以便互动了两三年。算是朋友吧。
可人生中的旅途，向来都是独行，朋友偶尔的问候，只是短暂旅途中，缓解苦涩的甜开水。
他一向赞同我这个观点，会礼貌性地缄默。
前几天，他寄来一封信，信里说着他故乡的雪，下雪的时候，总和自己的好朋友们玩闹，也陪着家人走完最后一程，在下雪的桥边看着盛开的梅花等等；总之到了他待的城市，这些早已如烟。究其原因，他说:“因为到了说这些的时候。”
雪花落下的时候，他大概在写他所在的城市里没有雪的诗词吧。
可茫茫大雪弥漫在城市中的时候，我没有一丝凉意。
无数的人们挤进市内大小的医院，布洛芬，蒲地蓝这些药品早就被抢购一空。
各路专家的观点依旧在打架，放开和继续封闭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座城市也开始重感冒。
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被感染的，或者是买药的时候吧。想想，十月的时候我还嘲笑他呢。
体温不受控制的上升，身体四处酸痛，头痛乏力畏寒接踵而至。
再也无法回复他的消息，只能在清醒时徒劳地看见越来越多的问候。
我似乎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浑浊的海面沸腾着，热风在耳边咆哮，燃烧的落叶将船舱引燃，我想躲避这些恐惧，却无处藏身。
燃烧的孤舟，在沸腾的海面流浪着。
我想起纯白的婚纱，想起纷飞的大雪，想起浅蓝的牛仔外套，想起夜空中的繁星，想起桥边的梅花，想起那朦胧晦涩的小说，想起那十八流的诗词，想起太过麻烦的细腻…………
可我不能被沸腾的海浪淹没，哪怕自己浑身着火。这场属于我的暴风雨，总有停歇的时候，我要做的只是继续往前走——朝着光芒的方向。
唤醒我的是一阵敲门声，似乎敲门的主人，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急躁。
一阵微微的响动后，我听见了袋子放门前的声音，随后出现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橘黄色的阳光洒进眼眸，浅蓝色的睡裙早被汗水浸透。
拖着沉重的身子，开门只见一些布洛芬和蒲地蓝还有退烧贴。
拉开窗帘，让橘黄色的阳光填满我的世界。
读着手机上的数条问候，笑意在脸上出现，内心浮现一阵阵感动。
（完）
（作者:问候的内容除我以外，没有人知道）
随拍于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