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劫（2）
文/咖啡与茶
图/咖啡与茶
情人劫（2）
二、
表姐就定居在江南。
虽说是亲表姐，但比她年长七、八岁，再加上两人都因读书长年累月的不相聚，彼此之间的印象，已经非常生疏。
在表姐的印象中，她还是个呆萌呆萌的小姑娘，鼓着腮帮，挺着肚子，穿着件小背心，露着圆鼓鼓的胳膊和腿，表姐一见她就忍俊不禁，把她带回家去。
那时表姐已经读初中，在房间里挂满了民国时期的艺术照，有自己的小世界。表姐给她扎漂亮的马尾辫，晚上会抱着她讲故事。而那时她还什么都不懂，是个只会找零食吃的小胖妞，捧着圆滚滚的肚子，在表姐抑扬顿挫的讲述中沉沉睡去。
也许她成长过程中，十几岁的时候，她们也陆续见过面，但是都是处于逢年过节，在长辈们的安排之下，无意识的相聚和离别，彼此并没有留下深刻的印象。
以至于表姐提起她，还总爱开玩笑地说，“那个微胖界的小姑娘”而她现在倒是个明确无误的瘦子。
在她的印象中，表姐就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女儿”父母叔伯聚在一起，经常提到表姐，夸表姐学习好、如何能干，生的模样也好，顺便恭维表姐的母亲，也就是乔楚的大姨妈，说她就等着将来享清福了！每当此时，大姨妈就露出一幅扬眉吐气的表情，一边口不对心道“哪里哪里？养女儿，操一辈子心，将来还不是人家的人？我和她爸不给她拖后退就好了！”一边笑得合不拢嘴。
大姨妈此刻彻底宽了心，一扫多年以来的愁容。
当年因她生了女儿，婆婆根本不怎么管她，拎上菜篮子就去自己女儿家了，而她是如何在寒冬腊月挣扎着下河去给女儿洗尿片的，那股刺骨的冰冷隔着漫长的岁月，简直冻到她骨髓里，她现在还记得！她老公赶着去钓了几尾鱼想给她催奶，却偏偏又失脚跌进泥塘里！
别人的妈不管自己，也就算了，好歹也寒不到她的心，但是就连她自己的老母亲，也从来没有伺候过自己一天——她弟弟也是当年生了儿子，就是乔楚的哥哥——她老母亲重男轻女，那两年硬是没有登过她的门，没有为她做过一顿饭，她不是没有怨恨！
直到女儿出嫁，她终于放下了！
这些年她咬着牙，绷着一口气，含辛茹苦地抚养女儿，好在女儿还算争气，没给他们两口子丢脸，到底是在天堂般的城市找了工作、嫁了人、并在那里安了家，而女婿生意也做得风生水起，把他们老两口敷衍得还不错！大姨妈做了一辈子教书匠，平日里是一派知识分子的清高，并不喜欢翻旧账，更无意于炫耀女儿的战绩，不像隔壁刘师傅的老婆，因女儿在苏州定居，便到处宣扬，说她数钱都数到手抽筋了！这年头还有谁把现金放在家里？大姨妈对刘师母那低劣的炫耀十分不屑。
“问问乔楚毕业要不要去找表姐吧！”她难得张扬，摇着女儿从杭州带回来的团扇，穿着杭州买来的真丝衬衫，诚心实意说道，笑纳了两个兄弟塞给自己的糖衣炮弹。
每当此刻，乔楚就低头拼命往嘴里扒饭，而她妈则狠狠地剜她一眼：“还吃！都这么胖了！再吃看哪户人家还养得起你！”
直到乔楚面临毕业找工作，表姐回老家办婚礼，她才发现，表姐确实是个非常醒目的女人，和姐夫站在一起，也是相得益彰。她们的婚礼在老家办得算是十分惊艳了，按照当地最高的规格来，表姐穿着洁白的婚纱，和春风得意的姐夫在仪仗队的欢庆声中一起从车队里出来，款款地走进礼堂，在众人的观礼中交换戒指、扔花球、开启香槟，那做派和港台剧中的名媛一样。
而大姨妈和大姨夫则在一干亲戚艳羡的眼神中接受女儿、女婿的跪拜和敬茶，他们的人生因一个众望所归的新成员加盟而更完美了！那个花团锦簇、母慈子孝的画面深深地定格在乔楚和她母亲的眼神里。
几天之后，表姐小俩口按习俗来她们家拜访，一家人又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乔楚的爸爸在玩笑之间半开玩笑半是慎重地对表姐说：“弟弟是男孩子，不需要你拉扯了，好歹都由他自己去闯去，乔楚一个女孩子也没什么见识，就交给你了！”乔楚觉得自己像个烫手的山芋一样被自己的父母推给表姐，她只得硬着头皮上来给表姐和姐夫敬酒，表姐便携过乔楚的手，亲切地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问她还有多久毕业，可有考虑到江南去发展。
乔楚学的是国际贸易，但那只是是三本院校，她的专业也是胡乱选就，当时她的成绩也不理想，父母只是凭空觉得学一门外语比较洋气，就给她填报了这个专业。她在学校像放鸭子一样放了几年，只混了个文凭，就被踢出了学校的大门，对于未来，她一片茫然，却又凭空地相信远方有诗歌有梦想。
也是，老家贫瘠落后，是个没有多少机会的地方，而她也并没有继续留校深造的打算，再说她们家也没钱供她继续教育了，她肯定是要去远方闯荡的，但到底要去哪里、做什么，自己也还十分模糊，只是与几个同学约好，要一起去江南。既然表姐也在江南定居，那将来是少不了要打扰的——当时她只是这样模糊地想象。
毕业之后，她确实到了江南，但她没有想到去投靠表姐，而是想要自己先去见识一番，她没想到，自己第一份工作，竟然是去卖纹身机。
“亲，如果是自己用的话，注意文身后6个钟头才能将保鲜膜或纱布撕掉，尽量用温水冲洗干净，一定不要用肥皂或者浴液。
再有，文身后1-2天伤口会有血性渗出，这是很正常的，不要随意涂抹外伤药膏哦！”
“放心吧！小姐姐，我会很小心的！嘻嘻～”
“好的，有问题再说哦！good night！”
“安啦！”
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三点，乔楚终于下线，关了电脑。她在椅子上半躺着，揉揉发麻的眼睛，转转已经僵硬的脖子，静静地靠在椅背上，发了一会呆，之后用脚懒洋洋地勾来两只拖鞋，勉强支撑着起身，然后，窸窸窣窣地取了牙刷毛巾沐浴露洗发水之类的，用个脸盆端着，穿过合租房黑暗的客厅，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着，去洗漱间了。
一缕缕温热的水从喷头喷涌出来，打在她的头顶，又顺着发丝一柱柱地打湿她的脸颊、脖子，顺着锁骨和身体流下去，流到脚跟时，水已经凉了，而她只顾氤氲在水汽中神游。
自从她卖纹身机以来，经常都是这个时候才有得休息，因为主要是对外销售，半夜三更，身边已是万籁俱寂，对面那个世界却正是艳阳高照。
用纹身机的人，都是些毛发深重、个性十足的gentleman，她用蹩脚的英语和对方交流着，偶尔隔着屏幕想象，可有年少时看的古惑仔里陈浩南山鸡那样的人物呢？也许有，也许没有吧！那种想象让她在逼仄和气味陈旧的市场里稍微有点轻松和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