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味人生

今天去我妈家，一下车，就听见木鱼声和念经声，是从不远处的人家传来的。我想起前些天我妈告诉我，有一个邻居得了胰腺癌，那人才五十多一点的年纪，去上海看，被劝回家，现在在本地医院住院，做点安慰性的治疗，医生说他时日不多了。这，难道就是这个人已经故去了？我妈还说，这个人的爸爸是在今年年初去世的，也是某种癌症，这个人还对亲戚说，希望能够活过今年，以免跟他爸爸在同一年去世，一家人一年之内办两场丧事。

我上了楼，问了我妈，果然就是那个人去世了，已经火化了，现在是在为他做法事。真是好可怜。朴素的愿望终究还是对抗不了疾病的威力。

今天回去是要陪我爸去银行领养老金。银行几家不远，我们步行过去。我爸最近身体好了一些，走路走的飞快，我都差点跟不上。走到一家商店门前，路边停着一辆小卡车，车上装着满满一车破烂家具，桌子椅子，上面都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蜘蛛网。我爸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对破烂，那目光太贪婪了，如果目光能有实质，他的目光肯定马上可以把车上的这堆破烂转移到自己家里去。他走得太靠近车边了，差点撞到车子的反光镜上，我一把将他拉出来一些，他还莫名其妙地看我，我说：“你是不是很眼馋？”他说：“馋什么？”我说：“这对桌子椅子，是不是恨不得搬回家去？”他说：“哪有？没有。”说着，嘿嘿嘿笑了起来。我爸热衷与捡垃圾已经有些年头了，没有他不爱的垃圾，别个捡垃圾的老头老太太不要的东西他都要，他有优势，他有一辆电动三轮车，能装。别个老头老太都没有他这么好的运输工具，所有只能捡些废纸箱和饮料瓶。我爸什么都能捡，桌子椅子都能捡，家里面已经有了两把他捡回来的椅子了，说是坐得很舒服。

银行正在装修，从旁边的门洞走进后院，搭了一间彩钢板房子做临时营业厅。下午，人不多，我们前面还有5个人在排队，但是工作人员办业务的速度很慢，几乎每个客户都要花上十几分钟才能办好业务，我观察了，不过是些简单的存取款业务，就是手续繁琐，拍照，按密码，确认，拍照，按密码，确认，不厌其烦。一位大哥来取退休金，说领3900元出来，另一个窗口的大姐大概跟他认识，用羡慕的口气说：“到底你退休金高。”大哥没有客气，笑呵呵应了。大姐接着办自己的业务，她来取钱，要新钱，大概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包红包，里面柜员拿出了几扎崭新的票子，十块和五十块的，柜员问她还要不要新的百元大钞，她说家里有现金，等会回家去取来换一下，说：“没想到你们这里有这么新的钱！”看来这些新钱会让大姐的红包格外喜庆些。

终于轮到我爸了，我爸在窗口坐下，把他的养老金存折递了进入，说要取钱。柜员问取多少，他说先看看卡上有多少钱，柜员查看以后说有1万8千多点。我一听感觉有点不对，我爸的存折上显示他上一次取钱是2021年的11月，到现在，已经有整整两年没有取钱了，照理两年的养老金超过3万元了，怎么只有1万多块钱呢？我向贵院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柜员仔细的查了一下，说我爸的存折上在今年1月份取过一次钱。我问我爸：“取过没？”他说不记得了。我问：“为什么存折上没有取款记录？也没有打印21年11月之后的存取记录？”柜员研究了一下，指给我看：这里盖了要换折的章，可能当时正好没有新的存折本了，所以才没有记录，21年11月以后根据政策要求统一换过存折。原来如此。我爸的记性已经退化到自己什么时候取过钱都搞不清楚了，但是他对自己的存折看得很紧，我相信他的这本存折没有被谁盗取过。那取出来的钱去哪里了？又查了一通，今年1月份有一张新的存单，应该就是用这笔钱存的。到此，存折疑云解释清楚了。现有的1万多块钱，1万存了一年定期，剩下的领了现金。

这家银行对于存款金额在一定数额以上的客户有小礼品回馈的，原本我爸以为卡上有3万多元，可以领礼品的，他摩拳擦掌地准备拎一包大米回家，但是如今他才存了1万元，不够格了。我爸很失落。我决定无论如何要为他争取一点小礼品，哪怕是一包卫生纸也好。柜员为难了一阵，真的不够格，礼品不能随意发放。但是我们真的非常想要礼品，有一个柜员想了想，说帮我们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给的。他出去了十来分钟，拎着一个小礼盒回来了，礼盒上印着四个大字：夏日清凉。这是夏天的时候赠送各位VIP客户的礼物，还剩了几份，给我爸拿了一份出来。完美！老爸接过礼盒，长满皱纹的老脸上笑开了花。回到家打开礼盒一看里面有花露水，沐浴露，洗发水，香皂，还有一袋洗衣液。洗衣液归了我，我妈喜欢用洗衣粉洗衣服，所以，我的在银行里的争取也给自己带来了一点好处。

我这次回去，给他们带了几件衣服，都是双十一买的。每人一套保暖内衣和一件抓绒衣。我妈一边视衣服，一边跟我讲村里的新鲜事。春天时，我妈被电瓶车撞了，摔得骨折，我妈说，我被撞了以后，又有几个老人被电瓶车撞了，有两个很不幸地已经死了，还有一个还在医院里，花了很多钱了，那个撞人的是个收垃圾的，赔不出多少钱，老人自己攒下了30多万全花光了，现在是儿子在掏钱，不知道到底能不能保住命。我妈拍着胸口道：“我还算运气好的。只是腿断了，命还在。”

那个还在抢救的老头，为人很热情，也很自得——他的一儿一女都很有出息，会读书会挣钱，对父母也孝顺。老头平常喜做好事，常说：我做好事就是为子孙积德，多做好事，子孙的事业就会更兴旺。这老头不过才七十几岁，身体一向健康，没想到会遭遇这样的飞来横祸。真叫人唏嘘，也真体现了人生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