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古书的“七年之痒”
PS:本文的“古书”指的是流传下来的古代典籍,而非形式上的古旧。
我不喜读畅销书,只愿抱着本古书啃读,只是时常想到今日读这些古书还有什么用?
古书以群经为首,最为卷帙浩繁。汉代读书以通经为能,有能通一经者,也有兼通数经者。如《诗经》《书经》时常出现在皇帝诏诰之中,“诗不云乎”“书不云乎”,以画龙点睛的精妙和深刻传达了通篇诏诰的思想基础和指归,自然地,也透露了皇帝和周身的官僚集团时刻有崇儒尚士之心。
在《孔丛子》中记载了一段据说出自孔子之口的话,其大意是读书才能够实现命运的转变,今天的话就是才能实现阶级的流动,从平民一跃而成为贵族。贤良方正、文学孝廉等察举制,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承担了几乎一切寒门贤才的出仕之路。公孙弘凭借着通《公羊传》,布衣为相,破了凡相皆为列侯的先例,武帝所幸再封他一个平津侯。
我也曾遍购群经,但是真正完本读完的却几乎没有。在这些经中,我比较喜欢的是《礼记》和《春秋公羊传》。尤其是《公羊传》,不厌其烦地看。到底为了什么去看?肯定不是希望像公孙弘那样布衣封侯,也不会像康有为、蒋庆等人旨在挖掘《公羊传》的政治旨趣。我只是单纯地喜欢它的“微言大义”罢了,就像是读一本侦探小说,边读边想见孔子的为人和思想,不觉浸淫其中,不能自拔。像桓公十一年对“权”的论述:
九月,宋人执郑祭仲,祭仲者何?郑相也。何以不名?贤也。何贤乎祭仲?以为知权也。其为知权奈何?古者郑国处于留。先郑伯有善于郐公者,通乎夫人以取其国,而迁郑焉,而野留。庄公死已葬,祭仲将往省于留,涂出于宋,宋人执之。谓之曰:“为我出忽而立突。”祭仲不従其言,则君必死,国必亡。従其言,则君可以生易死,国可以存易亡。少辽缓之,则突可故出,而忽可故反,是不可得则病,然后有郑国。古人之有权者,祭仲之权是也。权者何?权者反于经,然后有善者也。权之所设,舍死亡无所设。行权有道,自贬损以行权,不害人以行权,杀人以自生,亡人以自存,君子不为也。
至于诸子之书,阐扬一家之言,或道或墨,或法或名,不一而足。和很多人一样,我也很喜欢《庄子》,不过对《老子》就只能望而却步,敬而远之。一个原因是庄子其文纵横开阖,寓言妙趣横生,想象奇诡,引人羡慕。另一个原因就是郭象对庄子的注,阐发玄理,千折百绕,当真如悬河注水,注而不竭。“天籁”郭象注云:
此天籟也。夫天籟者,豈復別有一物哉?即眾竅比竹之屬,接乎有生之類,會而共成一天耳。無既無矣,則不能生有;有之未生,又不能為生。然則生生者誰哉?塊然而自生耳。自生耳,非我生也。我既不能生物,物亦不能生我,則我自然矣。自己而然,則謂之天然。天然耳,非為也,故以天言之。所以明其自然也,豈蒼蒼之謂哉!而或者謂天籟役物使從己也。夫天且不能自有,況能有物哉!故天者,萬物之總名也,莫適為天,誰主役物乎?故物各自生而無所出焉,此天道也。
探赜索隐,寻绎幽微,既显庄生之理,又明子玄之思,一叹!
史书之博大难读,我以为较经书尤甚。也可能我毕竟没有经历过史学专业课的熏陶,读起史书来总不能够获得很多有效的历史信息。于史书自然还是喜欢“前四史”的,相比之下,因为《三国志》篇幅短一些,读得也就多一些。喜欢读《荀彧传》《诸葛亮传》《孙破虏、讨逆传》《周瑜鲁肃传》。尤其对荀彧,荀文若,毕竟是王佐之才,管萧之亚匹,却不得其死。读着陈寿的评价之语,我自信读出了传中陈寿对荀彧的惋惜之情。
孙坚贩鱼之家,而有平盗为国之忠心,南击山贼,北走董卓,宜其为武烈皇帝!孙策少年立业,照顾老母弱弟,托身于袁术帐下,而时刻头脑清醒,及时与反叛的袁术划清界限,平定三郡,挣下了一份江东家业的基础。况且,孙策美姿容,好笑语,更兼勇猛过人,想来其人格魅力是无穷的。
集部中,诗歌尤爱鲍明远、杜子美,词则独钟辛幼安。明远的诗,古人评为“上挽曹刘之逸步,下开李杜之先鞭”。我粗读若干篇,深以为然。《拟行路难十八首》其六中诗人感情的反复,波折,使人读后动容,甚至命运相似者为之涕下。
对案不能食,拔剑击柱长叹息。丈夫生世会几时,安能蝶躞垂羽翼?弃置罢官去,还家自休息。朝出与亲辞,暮还在亲侧。弄儿床前戏,看妇机中织。自古圣贤尽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
从2010年上大学,到现在七年的时间,倏忽而过,我每次听到人们说自己一周读完一本书,心里就觉得怅惘。人家一周读一本书,我却一周读不了几章。别人能够把书中学到的东西很快的应用到生活、工作当中去上手,而我读的内容常常让我不知道其于工作生活有什么直接价值?
我没有进行过调查研究,不知道还有多少与我志趣相近的但已经离开校园这座象牙塔的人。在校园中,读这些书真是绝对的享受,没有穿衣吃饭的烦恼,精骛八极,神游万仞,识迈千载,思接古人。
而出了象牙塔之后呢,到底读这些书的乐趣能否战胜生活的挤压?忽然想到,男女婚姻中有七年之痒的名词。反观我自己,似乎与古书之间也出现了这七年之痒罢!
我不知道。或许又一番探索后,会有新的发现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