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中的女人（七）

被迫换亲的故事

01

小翠还听到这样一则故事：
三十年前，村子中有户人家因为家贫，两个儿子都娶不上媳妇，男主人且成为“河东”，女主人称为“风嫂”，所以河东和风嫂很捉急，就央求别人帮忙介绍对象，不限年龄，不限长相，不限地域。

然而很久都没有消息，后来，邻居花大娘忽然到这户人家中，神秘兮兮的说道：“风嫂子，告诉你这个好消息，你家的大娃有喜事啦！”风嫂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个花大娘一向都是牵线拉媒、走村串乡，从来没有给自己家孩子介绍过对象。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
风嫂小声的带着赔笑说：“什么喜事啊，没听说呢，他花大娘你快坐下，我给你倒杯水。”
花大娘说：“河对岸的那个村子里，有个好人家的姑娘要嫁给你家大娃，还不要彩礼”。
风嫂一听，这么好的事情啊，这不是全家人心头的大石头要搬掉了么。
她笑的更加殷切了，两眼紧紧盯着花大娘的脸，唯恐这个到手的好姑娘飞了去；花大娘扬起了手，扇扇了自己并不热的脸，不紧不慢的说道：“不过，对方有个条件，不知道你们愿意不愿意？”
风嫂听到这话，心中一悸，笑容半僵在脸上，高昂的声音立马低了半声说：“什么条件啊，咱家能不能做到啊，大娃的婚事我和他爹都快愁死了，这次就是要了我这把骨头，我也要同意，只要能给大娃说个媳妇进门。”
花大娘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说：“为了大娃的事，我可是夜里都在想着呢，好不容易找了个好姑娘，过了这个村可没有这个店了呢”。“对方要求把大娃的小妹子小叶说给姑娘的哥哥。”
风嫂下意识的说道：“这不是换亲么？我家的小叶才16岁，出嫁还太早了吧！”
花大娘说“那你们商量商量吧，对方等着答复呢，那么好的姑娘要是别家同意，大娃也怪可惜的，我回去了哈，有空去我家玩。”
风嫂愣住原地，沉思了许久，一直到天黑了，小叶和大娃从大田里面回来问：“妈，你做饭了么，今晚烧的什么茶，我们都渴死了呢。”
风嫂赶紧回过神来，匆匆去厨房烧火，一直都深夜，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才和河东聊了这件事。

河东一辈子都强势惯了，风嫂说的建议他一向都没有放在心上和眼里，这次他还是本能批判，结果忽然停了那句话“你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啊！”的话，思考了许久，才悠悠说道：“小叶虽然是咱的亲女儿，但是大娃都快30了，再晚两年娶媳妇，都要熬成老光棍了！反正女孩子都要成为别人家的人，早嫁晚嫁都是嫁人！咱这也是没办法啊。”

风嫂明白了河东的意思，便不再答话，悄悄的转过身睡去。

02

数天后，花大娘开开心心的去了那位住在河对岸的那个村子里的好姑娘家，一进门就告诉她们这个天大的喜事。
那位好姑娘，原本叫梨花，长得瘦高，但是面相较凶恶，她一早就知道了父母的安排，为了她那不成器的哥哥，决定牺牲自己的终身大事。
她大声的和自己的父母顶嘴，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她又开始了绝食示威，但她那强悍的爹爹硬是铁了心的，要把她赶上花轿送到河东家，成为大娃的媳妇。
最后她在饥饿数天之后，被自己的可怜的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劝说之下，乖乖的投降喝了粥。

很快敲敲打打中两家成为亲家，亲上加亲的亲家。

风嫂开始不适应家里的称谓，原本属于自己儿媳妇的人，倒成为自己外甥的姑妈，原本是自己孙子的人，倒成为了自己女儿的侄子。她越来越糊涂，越来越闹不懂，她试图去找河东捋顺这关系，统一成一致的叫法，不要乱叫名称。可河东以地里农活忙为借口，闪过了。其实河东也不知道该如何捋顺。

03

而梨花第一次见到大娃的时候，大娃那傻乎乎的笑，一下子激怒了梨花，梨花心目中白马王子的形象彻底破灭，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嫁给这般村野汉子。
刚烈的梨花拼死抵抗，大娃也怜惜自己的新娘子，不敢动粗。
好吃好喝的奉养着自己的新媳妇，不让她下地干活，不让她起早做饭，更不让自己的爹妈责骂她半句。

尽管大娃做到了周围男人中的好男人典范，可梨花还是不想看到大娃的那张脸，她从不正眼看大娃，吃饭的时候也不愿意和大娃坐在一起。
梨花心中密谋着更大的事情，她要实现自己的人生，过自己真正的生活，而不是被自己的爹妈、哥哥所绑架，嫁给这个又丑又老的男人。

梨花逃跑了，某天半夜的时候，梨花借口上厕所。

大娃的村子和梨花的娘家仅仅隔了一条大河，梨花原来以为逃到熟悉的街道后，就安全了。
谁料想大娃和风嫂她们追的这样快，很快火把和呼喊声点满了整个河岸，
那一夜两个村子的人几乎都没有睡觉，有帮忙寻找新媳妇的，有看热闹不嫌事多的，有去梨花娘家通风报信的等等，映照了两个村子的各个角落。

梨花的出逃就这样失败了，原本她以为自己肯定会得到一顿拳打脚踢，而风嫂和河东也想着狠狠揍她一顿，让她长些教训，免得多生事端。

可大娃死命的护着自己的新媳妇，苦苦哀求着自己的爹妈，并当众表示以后全心全意的保护爱护自己的媳妇，绝不让她受一分钱的苦楚和辛劳。

梨花的眼泪刷刷的落下。
这样的逃跑在此后的半年中，还发生了很多次，梨花终于接受了命运的安排，认清了大娃真心实意待自己的心。
又几天后，梨花成为了大娃的媳妇。

04

三年后，梨花剩下了第二个儿子，一家人开始了平静的生活，和村子中的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侍候着几亩薄田。

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二十年后，梨花的小儿子也考上了大学，梨花在人堆里，也渐渐开始描述起自己的丈夫如何如何好，虽然在此前的很多年中，梨花总是将自己锁在院门之中，不与人群接触，不与邻居打太多的交道。也许在她的潜意识里面，自己是被换亲过来的媳妇，和那些名正言顺、三媒六聘娶到家的媳妇有所差别。

而大娃的小妹--小叶却过得不太好，听说梨花的哥哥和爸爸经常暴打小叶，年纪轻轻就嫁过去梨花家的小叶，现在看上去比梨花面老了许多。

风嫂因为自己小女儿的遭遇渐渐心态失衡，河东也不愿意去给小叶出头，每次提起都是一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架势。

几年后，风嫂竟成为了发疯的人，失常的时候总是破口大骂，搅扰的邻居都不得安生。

河东为此狠狠的揍了风嫂好几次，甚至当着众人的面把风嫂打的满地打滚，大声呼喊救命。
而周围看热闹的人居多，很少有人拉架，反正自家男人打自家女人，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那时，村子里面盛行男人打自家的女人，反而这个早早起床做饭的大娃，不肯让梨花下地干农活的大娃，成为了周围妇女嘴中的三好丈夫，众人背地里纷纷羡慕起梨花的运气和福气来。

风嫂一家人一点都没有意识到她病情和现状，她还是随意的损坏别人家地里的庄稼和瓜果，而对于农人来说，庄稼就是农人的命，因此来河东家告状的人越来越多。
河东最后忍无可忍之后把风嫂赶了出去，以此来表明与风嫂划清界限，生死各不相干。风嫂自己在村头的菜园里搭了个窝棚，过活，她总是三餐不继，小偷小摸的维持生计，偶尔还有人见到她捡起别人丢在河畔垃圾堆的瘟死的老母鸡，去改善生活。

当风嫂偶尔清醒的时候，还能想起自己可怜的女儿小叶，而大娃完全听信自己媳妇梨花的话，只养活自己的丈母娘，梨花的妈妈，小叶的婆婆。

美其名曰，谁养谁的妈！当然以儿媳妇的标准为标准。

小叶也倒是经常来看望自己的疯妈妈，偶尔趁着风嫂不疯癫的时候，带着风嫂去自己的小家中。
小翠某次去梨花的家，找梨花的小儿子借书的时候，刚好碰到过梨花的妈妈，那位慈眉善目的老奶奶正在院子里剥棉花，这个老奶奶倒是隔三差五的被梨花接到大娃的小院里走亲戚。

05

那些年，梨花生下的两个儿子也都以自己的疯奶奶为耻，小的时候，几乎都不搭理奶奶。
长大后，这两个考上名牌大学的男孩也懂得逢年过节、放假回家的时候，给自己的奶奶送碗鸡肉或者饺子，偶尔站在路旁，闲聊的邻居们见到这一幕，还都对这两个大学生交口称赞，认为大娃的两个儿子争气，有仁义之心。

那两个男孩完全遗传了父亲大娃的处事风格，在大学期间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对象，毕业后便组建了家庭，而且他们对自己的媳妇非常用心周到，因此新一代人的小家过得更加和谐和幸福。

李二姐写于2019-11-21 下午18:26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