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牛通人性

清理电脑，读到14年前写下的文字，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文字简单，却弥足珍贵。

写这些文字时，我40岁，父亲70岁。今年父亲84了，身体还硬朗。家里有十来年没种田了，父亲也早已不再养牛。

今天再将这篇文字重发于此，以盼再过14年来读，到时再来写一篇好文，祝福父亲的百岁寿辰。

01

父亲养牛算起来已有三十多年了。

养第一头属于私有财产的牛，是农村包产到户那年。

父亲早已料到，仅靠原生产队里分下来的几家共有的牛，是无法及时赶上生产季节的，各家各户很快会有添购耕牛的需要。

于是，父亲买回一头母牛，只望着它下崽发家致富了。

随着父亲的构想，我们也放飞着五彩缤纷的希望，与牛也有了一种割舍不断的情缘。

还记得大弟学龄前，家里负责养着队里一头小黄牛，一年可挣800分的工分。

大弟每天骑着它上山下山，在牛背上快乐着他的童年。小黄牛把大弟识为自己的玩伴，有时任性地与大弟斗撞，有时温顺地找大弟摩擦，有时欢快地与大弟赛跑。

我的父亲

02

父亲常说：牛是通人性的。

父亲卖牛的方法是将牛分户，也就是，待母牛下崽后，小牛自已家里养，把母牛按腿计算卖给左邻右舍，共养共耕，要一定时候也整头卖。

父亲说，这样既可赚钱让我们读书，又不让牛母子分离。

因为，如果硬将它们母子分离，母牛小牛都会成天成天地喊叫，母牛暗自落泪，小牛狂蹦乱跳，弄不好还会挣脱绳索逃回“家”。

父亲忍受不了这般“离情别愁”。

有一回，父亲狠着心把一头养了五六年的母牛整头卖到了稍远的人家，很长一段日子里，父亲不时摸摸留下的绳索默默不语。

那天我们正在坡地里拔草，只听得一阵牛铃声渐渐而来，父亲猛地丢下锄头说：“是俺家里的牛回来了”。

抬头一看，只见那牛直往我家的方向奔去。父亲吆喝一声，牛停住脚回头望了一眼父亲，似乎满怀着一种怨情，随即调头而去。

待父亲追到家里时，那牛站在牛棚内，用头东擦西触着，看见父亲，转过头来轻轻地在父亲身上挤挤靠靠。

看着牛流泪的双眼，父亲的眼睛也湿润了。

我的家

03

就这样，我们靠父亲一年一年卖牛的钱，读书，成家；父亲拉烂一根一根的绳索，患病了，苍老了。

无论晴天雨天，无论炎夏寒冬，总能见到父亲前赶两头后牵两头地上山下山。

有时遇到母牛发情期，冷不防母牛一阵狂奔而去，父亲得漫山遍野去追去找。有时走在路上牛突然打起架来，父亲躲闪不及而撞得青红紫绿。

父亲老了，我们劝他老人家别再养牛了，可至今，还养着一头老黄牛。

父亲说，不养牛心里空得慌，再说这头牛也老了，能忍心把它卖到哪儿去呢。

看到被父亲驯服得“唯命是从”很通人性的老黄牛，看着拉着牛绳满头银发的父亲，只觉泪眼朦胧。

                    （写于2006年7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