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令之快意恩仇 | 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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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李铁刀是京城最好的铁匠。同样的材料,他打出来的东西,要比别人都好。他打农具、打马掌钉、也打兵刃。要说最好的,自然是他打的刀。
李铁刀是老铁匠收养的义子。十六年前一个温暖的傍晚,一个小小的脏兮兮的乞丐敲响了铁匠铺的门。老铁匠丢下手中没成型的铁块和锤子,招呼着自己媳妇给他弄饭又给他清洗干净。
望着白白净净的小孩儿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老铁匠内心不停地感谢菩萨。他一辈子无儿女,他以为自然是菩萨听到了他的祈求,赐予他这样一个乖巧的小男孩儿。
那个小男孩自然就是李铁刀,只是当初他只知道自己姓李却没有名字。六年前,他终于可以自己打铁,打出了一把趁手又锋利的菜刀。合适的重量以及别的铁匠铺打不出的莫名锋利,让他一下成名。于是所有人都叫他李铁刀。他也叫自己李铁刀。
李铁刀成了铁匠铺的招牌,老铁匠自然笑得合不拢嘴。越来越多的人到他这里订购铁器,价格自然也就水涨船高。然而老铁匠觉得银财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他现在上街,许多人都对他极其尊敬且讨好。
最受尊敬的自然是李铁刀。就连周大人的亲卫都要到他这里排队订购刀具。但是排队的人实在太多了,老铁匠已经年老气衰举不起铁锤了,李铁刀一个人却不急不躁,慢慢地打。老铁匠想要扩充人手,李铁刀却不愿意。老铁匠提了几次也就不再提了,因为他想到,这是能吃几辈子的手艺,也着实不能传给外人。
江湖中人想要催促李铁刀快点打自己的兵刃,李铁刀却干脆不理他。想打刀,就慢慢排队。这是李铁刀的原话。也有比武在即,急着要成品的,问李铁刀插队的筹码。李铁刀每到这时总是笑道,把你的武功教给我,我马上给你打。
开始的时候,许多人觉得他在说笑,但心急之下,也就教了他。不过想着他不过是一个铁匠,也就随便教教。李铁刀却不在意,只要教,他就提前打。
然而李铁刀决定今天不打刀了,也不打农具,什么都不打了。他不想再做铁匠了。
2
李铁刀没有收拾衣物银财,他只是抽出一把看似生了锈的大刀,慢慢端详着。这是他给自己打的刀,刚打出来的时候,整二十斤。这些年他时不时重新再打,现在只有十五斤三两。打出的重量,是原本铁刀里的杂质,如今他的这把刀,无锋,却极其密实。
李铁刀扯过一块黑布,将铁刀裹住,又弄了一根布带将刀绑在背上。他就这样出了门。老铁匠两年前就被他送回老家颐养天年了,这个铁匠铺再没有他留恋的人了。望着似乎从没变化过的铁匠铺,往日的一点一滴似乎都涌上心头,李铁刀摇了摇头,转身就走。
已经是夜晚,街道上灯火通明,却少有行人。巡逻的衙役也比往日里多了许多。想来应该是金国使团来了之后加强了巡逻任务。
有衙役见他背着什么,便气势汹汹地过来盘问,见是他,脸色缓和了许多。他告诉衙役自己是要去周大人府上给亲卫送刀。周大人的凶名,早已经传遍了京城。衙役也不敢再问什么,只是叮嘱他送了刀早点回去休息。
转过街角,走过几条街,李铁刀来到一扇门前。这是一扇极小的铁门,却是当今最有权势的周延大人府邸的正门。无数百姓恶心与周延的惺惺作态,却又畏惧他的权势,不敢声张。门口的亲卫认出李铁刀,有些疑惑,这些日子并没有订刀啊。
“张哥,站岗呢?”李铁刀挥手给其中一个打招呼。
张哥有些纳闷地问:“铁刀,你来干啥?最近没订刀啊。”
李铁刀一边说着话一边就靠近他,听闻他的问话,浑身肌肉紧绷,猛然发力,一记手刀就将张哥切晕过去。另一个亲卫刚要呼喊,就被李铁刀扼住喉咙。手指一紧,那人也昏倒在地。
李铁刀轻轻推开铁门,门后早就有一道刀光在等他。李铁刀视线被铁门阻隔,却听到了这凌厉的风声,一矮身躲过刀光,右手握拳就击打在那人腹部。这一拳如同天外流星,势不可当,那人中招之后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李铁刀站定,只见几个亲卫双手握刀,身体因为有些惧怕而轻轻颤抖。李铁刀轻笑,并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开始打量起传说中的周府。坊间流传,周延此人性情暴戾,又极好享乐,周府里一边是酒池肉林一边是炮烙刑台。
然而李铁刀看到的,却是空旷。小小的铁门内,是极大片的空地,似乎是演武场,而两边的房屋也没有民众臆想中的金碧辉煌。
亲卫看李铁刀进门后就不理他们,有些尴尬。他们的职责就是保卫周府的安全,但李铁刀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倒了他们三个兄弟,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平日里的机灵鬼赵季通说道:“铁刀,你现在回你的铁匠铺,我们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我们也不是怕你,只是大家都是多年的熟人,你再继续硬闯,周大人怪罪下来,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李铁刀挑了挑眉毛:“我就是来找周大人的呀。”
3
周府书房,灯火通明,却极简陋。不过就是一张书案,书案前有竹筐,里面放着几卷字画,旁边有几张圆蹬。周延正俯身在书案上,忙着批阅奏章。这些年来圣上对他越发信任,许多奏本都是由他先批阅再送到御书房。他如今身为首辅大臣,也无人再敢质问他。
李铁刀轻松料理了亲卫们,信步走进书房,取了一张圆蹬坐在周延的对面。周延也不抬头,一边浏览奏折,一边轻声说:“来了啊?”
“嗯。”李铁刀应道:“来了。我想来看看你。”
“看我?”周延笑了笑,依旧没有抬头,“看我用得着把我的亲卫都打残吗?再说了,这两年你偷偷来看了我好几次,怎么今天明目张胆了?”
李铁刀嘿嘿笑着:“果然厉害,不愧是手眼通天的周延周大人。”
周延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李铁刀一眼,又继续埋头在厚厚的奏章里。李铁刀见他不理自己,也不恼,便在房间里背着手踱步,似乎在参观欣赏周府的书房。
李铁刀在竹筐里抽出一卷宣纸,打开,里面写的是八个大字: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只见那字,笔力雄健。李铁刀不由赞叹道:”好字!“
周延将笔搁在砚台上,使劲揉了揉脸颊,笑着说:”送你了。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
李铁刀嘿嘿笑着:”不急不急,等你忙完。“
周延疑惑:”李铁刀,你到底想干啥?“
”呦。“李铁刀怪笑着,”等不及了啊。那行,我问你,十六年前,将军府的事,你还记得吗?“
在李铁刀看来,十六年前,权势滔天的将军府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全家上下七十六口无一幸免,周延绝对不会忘记。况且,当年周延还是百姓爱戴的地方小官,但他主持将军府一事,却极不留情,强硬暴戾,且手刃了军功卓著的大将军。之后,周延凶名远播,百姓谈之色变。也是那之后,周延平步青云,从地方官越级升迁,直到现在的首辅大臣。
但周延依旧埋头在奏章里,头都没有抬,很随意的问是什么事。这让李铁刀有些恼怒了。他极少恼怒,打铁把他的性子磨得极稳,但周延的轻描淡写着实让他愤怒。
“李将军七次出兵,用兵如神,金人闻风丧胆。最后一次,还有七十里就攻到金国都城了,却被二十道加急圣旨紧急召回,第二晚,将军府惨遭灭门。是你周延主持此事,你却不记得?”李铁刀沉声说道。
“哦。”周延应了一声,总算抬头认真地看着愤怒的李铁刀继续说,“你是将军府余孽?”
李铁刀苦笑摇了摇头,心道,这重要吗?
周延站起来,狠狠伸了一个懒腰,缓缓说道:“不管你是不是,你是想给将军府求一个公道?但你似乎是弄错了,当年事,并不是我主持,是当今圣上主持。现在正值与金国使团交涉的关键时期,莫非你还想谋害圣上不成?!”周延越说越激动,最后一句,赫然变成训斥。
见李铁刀努着嘴不说话,周延放平语速:“哦,是了,我想起来了。你这两年来偷偷看我,就是想暗中下手,但你来了又走,是你心中也知道,你的恨,有可能错了。当年李莫生七次出兵,国库早已空虚。他又极强硬,坚持主战。为了补军部的新兵,他把参军年龄从十六降到十三。有多少孩童死在沙场?又有多少高唐白发含泪送葬?你有没有想过,以当时我国微弱的国力,就算他李莫生打下金国又能如何?”
4
李铁刀早已将铁刀从背上解了下来,他宽阔的手掌按在刀柄,随时可以出刀。书房之外已经被衙役和大理寺卫城兵包围了。但书房不大,周延离他也很近。
他的太阳穴里有经脉狠狠跳着,说明了他此刻压抑了翻涌的内心。是的,这十六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这个问题,周延,该不该杀?还有,怎么杀?
也许是十六年前的冲天火光蒙蔽了他的双眼,也许是坊间邪恶的流传左右了他的思绪。此时他听闻周延亲口说出这番话,更证实了自己的某个猜想。这让他很为难。
铁刀握在手中,他自信可以杀。这些年来,他的武学极其杂,但却极有效。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传说中的武学天才,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些江湖客教的一招半式,他很快就能学会、并且吃透,进而举一反三。
周延挥手示意门外神色紧张的兵丁,让他们放心等待。他现在主持与金国使者的交涉,自然是京城里最重要的几个人之一。李铁刀已经把铁刀抽了出来,神色犹豫,脸色狰狞。周延也不说话,只是微笑地望着他。
李铁刀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他发现似乎他的一生都在准备杀周,如今他挥手间就能够完成毕生所愿,却下不了手。他一直以来所求的,是公道,将军府的公道。如今周延身居要职,牵挂着国家兴亡的局势,若是他死了,不合公道。
是挣扎吗?也许是吧。李铁刀长长吐了一口浊气,他知道,其实今天自己的这番作为,是已经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被大理寺卫城兵送去医部的周府亲卫们陆续醒了过来,都在暗自庆幸死里逃生。亲卫队长看着自己身上淤青的刀印,叹了口气,暗自想着,那么坚硬的一把铁刀,却是无刃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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