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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之上

2019-10-14  本文已影响0人  雁南征

      邢立健回家已十点多了。“小宝呢?”他照例问儿子,老婆杜雨希蜷在沙发里盯着电视,头都不抬一下说“早睡了”,屏幕上两个人在抱头痛哭,哭得惊天动地。“晚上有人打电话找你,女的。”杜雨希将“女的”这俩字咬得很重,他当然明白其中的意思。“噢”他应了一声,径直去卧室拿内衣洗澡。

        今天实在太累了,一大堆文件等着他处理,总经理下命令这两天必须将新项目的前期规划方案整理出来。快下班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飘起音乐,“我在遥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想在自由地飞翔……”不用说,郝佳打来的,这首《月亮之上》是专门为她设制来电铃声。他紧绷的神经立刻松懈,神清气爽起来,郝佳在电话那头说,两天没见了,今天一起共进晚餐吧。郝佳的声音很柔很甜,象白糯米一样,粘粘的。相比之下,杜雨希步入中年后,同时消失的还有少女时代的一些东西,容颜、声音、举手投足,都渐渐与老字靠上了关系,连看他的眼神,完全蜻蜓点水似地打量,全不似当初的含情脉脉的凝望。而郝佳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时不时还会为了他出神发呆,邢立健说那个词叫心猿意马,被郝佳狠狠地揍了几拳。以前他很在意杜雨希的每一句话,现在他在乎的是郝佳的每一句话。

  郝佳是他的情人。都说婚姻有七年之痒,可是他和杜雨希的婚姻不到七年的光景,就到了相敬如宾却平淡如水的地步了。婚后两年孩子出生后,杜雨希全身心投入到孩子和家庭身上,对丈夫竟不大用心了,用杜雨希自己的话说,婚姻中两人的关系已经由爱情逐渐演变成了亲情,亲情比爱情更牢固。邢立健也承认,对杜雨希早没了当年的激情。追求杜雨希的时候,他曾经骑单车跑了大半个城,为了给她买一个原色冰淇淋。而现在两人在一起交流的时间,少得可怜。郝佳是他曾经的客户,在公司的酒会上认识,两人在公司的一个项目上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合作,情窦初开的郝佳竟迷上了这个年轻有为的经理,两人竟擦出了感情的火花。那段时间邢立健正处于感情的空虚期,恰恰是郝佳趁虚而入,成为他情感的替代品,几个回合下来,他的强悍攻势,郝佳的欲拒还迎,郝佳成为了他的俘虏,芳心暗许,两人顺理成章地尽情享受着鱼水之欢。从郝佳那儿,他好象又找着了生活的乐趣,生活的一些激情。在杜雨希面前,他常常感叹自己慢慢老了;可是在娇柔的郝佳面前,他感觉还很年轻,生龙活虎的,跟二十多岁的毛头小伙没啥两样。

  热水打在身上,他触摸着自己的皮肤,感觉没有往日的弹性和光泽了。晚上郝佳捏着他的肩膀说他的肌肉太松驰了,都三十多的人了,中年人,要特别注意保重身体了。他暗自想,是不是该去健身房锻炼锻炼了,隐隐约约听到客厅的电话又响了。“找邢立健?哦,他这会儿在洗澡,不方便接电话。你再过会打来吧。”老婆不冷不热的声音,有些让他厌烦,他更多的是纳闷,究竟是谁在找他呢。

  他出了浴室,电话又响了,杜雨希皱了皱眉,显然失去了耐心:“第三次了,烦不烦,你自己来接。”他一手拿着毛巾擦头,一手拿起听筒,懒懒地“喂”了一声,对面果然是个女声:“邢立健啊。猜猜我是谁?”邢立健最讨厌这种电话里的猜声音游戏,没好气地说:“懒得猜,你哪位?”对方兴致却极高:“哟,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啊?”他却极讨厌似地:“说啊,你再不说我可挂电话了啊。”对方果然缴械了:“喂,我说老同学,怎么这么没幽默感啊。我是马芳芳!”马芳芳,邢立健一下晃过一张胖乎乎的圆脸,那张婴儿肥的脸上总是晴天,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也是很快多云转晴,马芳芳的性格也是属于那种有脑没心机的,跟这种人相处是件很轻松简单的事情。“下周我到你们城市出差,怎么样,肯赏脸见见老同学不?我可是找了好几个同学才找到你的电话的。还好,你家的座机号码没有变。”马芳芳噼哩叭啦自顾自地说着,一副当年的德兴。

  他一下子失声笑了起来:“哈哈,原来是芳姑大驾光临啊。欢迎欢迎!”大学时候,马芳芳任生活委员,就是负责发发生活补贴什么的,这种琐事她做得很仔细,任劳任怨的,大家亲切地叫她芳姑,她也乐呵呵的接受。毕业后,同学们天南海北,很多同学都没见过面了,偶尔电话联系,还有的,根本就失去了音讯。

  一旁的杜雨希看到邢立健聊着电话,谈笑风生,拿着遥控器,不停换台,很不耐烦的样子,最后干脆“啪”地一声关了电视,将遥控器扔到沙发上,走进卧室。邢立健摇摇头,心里不由地生起一种厌恶。

  马芳芳来了,肯定得尽地主之宜,好好招待一番才行。一个人去,一男一女同学见面还挺不方便的。那带谁去呢?雨希?雨希天生不是好动之人,在家里坐着就能坐一大半天。她也说了她对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从不感兴趣,她也极少跟他出去应酬。邢立健刚开始还想方设法让她陪着去,但发觉不管如何讨好她,都没有用,他对雨希的兴趣也一点一点减淡了,要命的是,不光是这方面的,而且是生理上的兴趣,雨希自打生小孩子后,就象成了性冷淡,在床上从不主动要求什么,邢立健主动的什么她有时还配合一下,但她的表现在床上就象条死鱼一样。自从认识郝佳后,邢立健从她那儿找回了些很久以前的快乐,在家里也就更懒得应付了。他外出应酬的时候经常带着郝佳。他想如果带郝佳,以什么身份呢?情人?不太合适吧。他有点伤脑筋。

  邢立健刚放下电话,手机又响了,是老家打来的。父亲在电话里说,母亲最近经常头昏晕眩,左耳听力也大不如从前了,明天就从县城过来让邢立健陪着去医院检查检查。

  人到中年了,好象事情特别多。他皱了一下眉,去到卧室悄悄躺下,一宿无话。

  第二天,邢立健抽空去车站接了母亲,然后去了医院,检查的结果是美尼尔氏综合症。邢立健对这病很陌生,也有些恐惧,很是不安。在医院等候结果的时候,邢立健给郝佳打了个电话,说母亲过来住几天检查身体,这几天可能没时间见面了。老年人到是很平静。

  杜雨希晚上去市场买了两只鸽子,又在超市买了些鸽子炖料,准备给母亲炖汤喝,邢立健去大药房称了些天麻。杜雨希说,让母亲多呆两天,在家里养养病。他“哦”了一声。

  晚饭后,雨希哄小宝睡觉去了,邢立健陪母亲客厅看电视,母亲轻声问:“你和雨希怎么回事?”

  他装糊涂:“什么怎么回事?”

  “你们两个人看着怎么有老远的距离,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我们挺好的。”他尽力安慰老人。

  “你今年也三十八了吧?”老人语气还是很平静。

  “嗯,上个月刚好满。”

  “一晃就快四十了,岁月不饶人哪。”

  “是的,我知道。”

  “其实雨希这孩子我知道,心粗点,但人挺实在,没有太大的毛病。”

  “妈,我们真的没什么的,你放心好了。”

  马芳芳来了,并非一个人,还带了一个人来,男的,高高瘦瘦的,戴副黑边眼镜,马芳芳介绍说是他的同事,邢立健也没多问,他带郝佳一起去的。郝佳听说来了个这么活宝似的同学,兴致勃勃,嚷着一定要来。邢立健拗不过她。在天马大酒楼四人一落座,马芳芳倒象是主人一般,成了整场戏的主角,就听她一个人在那儿不停地说,更多地是回忆他们大学时的同学和校园往事。在酒楼门口,马芳芳一看到邢立健出现,立刻夸张地叫了起来:“老同学,还是那么帅啊,真是越老越帅啊。迷死一大帮小妹妹了啊。”邢立健也开心地笑着:“芳姑真是越来越有女人味了。要到回几年,我肯定要追求你了。”一旁的郝佳和那位男士打着哈哈,看着他俩情投意合地开玩笑。

  酒桌上马芳芳说,真快呀,毕业都十多年了,我们都是中年人了。我们那帮同学呀,都还没有象你混得这么好的,事业爱情两不误啊。马芳芳意味深长地看了郝佳一眼,郝佳竟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呷了一口饮料。邢立健赶紧说:“比起别人差远了啊。咱不比,行不?”“哈哈,你还是这么知足常乐的。来来来,我敬你!”

  那晚邢立健很开心,跟老同学在一起象回到了学生时代。他放肆地开着玩笑,体会年轻的味道。跟同学在一起的感觉是很微妙的,它不象跟同事、朋友的关系,很亲密,但又是绝对地敞开心扉。四个人在一起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酒足饭饱后,邢立健建议去KTV唱歌。大家一拍即合。

  他们去了本市最豪华的本色KTV,邢立健声嗓不错,点了一首《飞得更高》,高歌起来:

  我知道我要的那种幸福

  就在那片更高的天空

  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

  狂风一样舞蹈挣脱怀抱

  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

  翅膀卷起风暴心生呼啸

  唱毕,惹得马芳芳一阵尖叫。男同事不擅言谈,始终带着笑跟在马芳芳背后。大家唱的唱,说的说,挥霍着快乐时光。

  马芳芳说累了,要回酒店休息了。邢立健送马芳芳去了酒店,男同事开了两个单人间,很自然的,邢立健也没有再说什么,与郝佳向他们道别后走开。

  “在KTV,你和马芳芳都说了些什么啊?那么投入。”他问郝佳。

  “女人之间的话题啊。”郝佳温柔地说,捋了捋额前的头发。

  外面的街道灯火依旧辉煌,有些冷清。邢立健说,我们走走吧。郝佳没有说什么,默默地挽着他的胳膊。

  接到马芳芳的电话的道别电话是第三天中午了,马芳芳说走得匆忙,没有亲自来跟同学告别。她突然说起郝佳:“那个小姑娘还不错,那天我们还聊得还挺开心的。代我向她问好,希望有机会再见。”末了,她说了句:“立健,好好爱家人,好好爱自己。”然后轻轻叹了口气。邢立健太意外了,这么快乐的人居然也会叹息。他也没有多问。挂上电话,心内也是一阵怅惘。这一面之后,不知多久才能再见,说不定这辈子都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马芳芳走后,邢立健跟郝佳的关系好象冷了下来,不知马芳芳和郝佳之间说了些什么,邢立健暂时没想打电话给她。而郝佳居然也没有打电话过来。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郝佳突然不主动打电话了,邢立健郁闷得很,心里象有很多话,居然不知给谁说。越是年纪往上加,生活圈却越来越窄。想起学生时代很多朋友,很多死党,想找人说话是很轻松的事情。但现在呢?朋友或在外地,或在为生活奔忙,还有一些酒肉朋友,值得掏心掏肺地讲内心的事么?人生得一知已,难啊。他感叹一下。还有这些话,他根本不会想跟老婆讲,就这样,他憋了两天,终于忍不住了,拨了电话给郝佳,电话那头却说今天单位忙,要加班,没时间陪他,让他自己回家去陪陪生病的母亲。

  他竟有些失魂落魄,漫不经心地沿着马路闲逛,本来有很多条路可以走,今天他却有种不知往哪条路走的感觉。就在立安百货的门口,人群中他看到了郝佳,不是一个人,旁边还有一个年轻的姑娘,两人有说有笑地,开心地走进商场大门。他好象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径直回了家。

  母亲的病情却不见好转,医生说只能慢慢调养。邢立健心内有些焦燥。期间他又打了电话给郝佳,郝佳总说工作实在太忙,没时间陪他。邢立健说那你注意身体,别累坏了。

  随着新项目的启动,单位的事也一天天忙起来,这天邢立健正准备下班时,曹经理秘书来电,马上召开紧急会议。邢立健本来打算下班后直接去找郝佳,想问问郝佳,他们之间究竟要如何发展下去。接到会议通知,他只好赶往会议室,关了手机,漫不经心地开会。会议一完他直接打的去了郝佳处,他按了半天门铃,都无人应答。他简直失去了耐心,拼命地拍打着门。隔壁的防盗门开了,有人发话:“人不在家,请你不要再敲了!”邢立健有些恼怒,却没有发作,怏怏下了楼。他意识到某些东西也要失去了。

  他垂头丧气地回了家,有种六神无主的感觉,难道郝佳就真的那么重要?从最开始的逢场作戏,到现在,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开门后,家里居然没有亮灯,黑黑的,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他忽然有一种不祥之感,开灯后他马上发现了茶几上的字条,上面写着:“小宝突然发高烧,我们去中心医院了!”

  他这才想起会议后匆匆忙忙,手机都忘了开,打开了手机,他心急火燎地赶往中心医院,向护士问明了病房,他轻轻地准备推开门进去,却看见病床上杜雨希愁容满面地搂着小宝,小宝头上插着输液的管子睡着了,恬静、安祥。一旁的母亲,坐在沙发上打瞌睡。房间里很安静。病痛、愁苦这些东西,慢慢地侵蚀每一个人,他想为什么我们都摆脱不了呢,在门口站了一站,他还是没有进去,退了出来,在吸烟区,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着烟。

  就在这时,他接到了郝佳的电话,还是月亮之上的音乐,响了半天,有些刺耳,他看着手机,不想接,最终按了应答键,电话那头,郝佳这次的声音,斩钉截铁:“立健……我们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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