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一二事（3）——穷学生的打工奇遇

一上大学，就零零散散地开启了打工生涯，贴补自己的生活费。到大三的时候，因为家里完全断了我的粮草，我不得不全力寻找可以挣钱的兼职，来保证自己活下去，并完成学业。

刚跨入二十一世纪的互联网还没这么普及，招工多是通过中介机构。虽然心疼中介费，但更多是抱着希望，想通过自己的勤劳，获取更多回报，找到稳定的差事。

临近圣诞节的时候，中介大姐介绍了一个做临时服务生的工作。经过简单的面试（年龄、身高、体重、相貌之类的要求），我确定可以参与平安夜在昆仑饭店举办的自助餐服务，从大概7点到夜里12点，5个小时，50块钱。能挣钱，我已经满意了，更何况还提供一顿工作餐。

服务生要求着裙装，穿皮鞋。裙子是饭店统一提供，但皮鞋我没有，临时找同学借了一双。可毕竟都不是自己的，换好服装后，感觉自己都不会迈步了。多年不穿裙子，光着腿的感觉很恐怖（囧），皮鞋更是没有自己的运动鞋稳当。

但，忙碌和新奇的工作，很快转移了我的注意力。吃完工作餐（有青菜和饭，还有汤），我们被安排到餐厅的不同位置站好，等待客人的光临。有消息灵通的伙伴悄声谈论着今天的活动内容，说到餐费时候啧啧不停。也是，花着相当于我几个月的生活费，就吃了这么一顿饭，看了这么一场表演。这些是还在计较每周能吃几顿肉菜的我，无法想象的。

没过多久，菜品已经摆好，客人也陆续入座，我们恭敬站在自己的位置，随时观察客人是否有服务需求，也忍不住时不时瞄一眼台上的演出。实话说，钱花的还是看得见的，食材都是我没太见过的，叫不上名字，猜着应该是海鲜居多；表演也是比较专业，唱歌、跳舞都不错，至少我以前没见过这样的演出，除了在电视上。印象最深的，是一个高挑美丽的女子在台上用浑厚的女低音唱了一首歌，台下掌声不断；一首唱毕，主持人卖着关子说这个女子不一般。有些近视的我，左看右看，觉得她除了脚大一些，也没啥不一样了。底下有人哄笑，说是“人妖”，我吓了一跳。虽然听说过这个词，但实在没见过，不能想象这个有着女模特似的完美身材和外貌的人，之前会是男人。可事实就是如此，主持人哈哈一笑，默认了这个猜测。我默默呼了口气，出来打工也是涨见识了~~~

客人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有老人也有孩子。我们作为临时服务生，专业技能比较有限。比如帮客人端餐盘，虽然简单练习过右手拖着托盘，尽量保持水平，但一分心就容易忘了动作要领。甚至，给一位客人上饮料的时候，光顾着左手放饮料杯，忘了右手托盘上还有其他客人的饮料。托盘一歪，饮料瞬间滑下，我还浑然不知，多亏客人自己手疾眼快接住了饮料，不然撒他一身是必然了。不得不说，电视剧里弄撒到客人衣服上的情节，其实没那么夸张。对于像我这样的菜鸟，那是必经之路。好在，这个外国客人很是宽容。我不停地sorry表达我的歉意，他并没有过多责怪。

但我不是总这么幸运，一个客人因为我没有及时看到他用完的餐盘（空了餐盘要主动给撤下去），不停说着我这样的服务太差了。我惶恐极了，担心他投诉后我拿不到工资。但还好专业的服务经理没有为此难为我，客人嘴上一直嘟囔着对我的不满，但没有进一步投诉。我这么战战兢兢地撑到了12点活动结束，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从饭店出来，很多公交都已经没有了。从东三环到北五环外的学生宿舍，打车的话，估计这点工资就不剩下啥了，我是坚决不会选的。好在，发现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小公交在跑。现在这种私人开的小公交已经没有了，但在公交系统还不够发达的时候，这种私家公交绝对大大便捷了人们的出行。上车后，我跟售票员说我准备去清河，看最近的站点是哪里。售票员说这车只在三环上跑，到不了清河。建议我在马甸下车。我交了两块钱，心理盘算着下车后怎么办。售票员是个热心肠，看我一脸不知所措，再次给我出主意，说这么晚了，马甸到清河估计也没车了。你看看要不要跟车上顺路的拼个车，一起打车还能便宜一些。说着，他在车上大声吆喝着，帮我寻找同路人。一个坐在发动机附近的男生说，他也要去清河，可以跟我一起。

虽然打车比公交贵一些，但分摊后应该少不少。更何况现在确实没的选了。此时我脑子里盘旋的仍然是怎么省钱，却从来没想过哪个安全哪个危险。很庆幸，很感激，我遇到的都是好人。下了公交，我默默跟着拼车的大哥站在路旁，看他拦车，跟着他上车。他坐在副驾驶，我坐在后排。甚至，我们都没有什么交谈。我不知道说什么，也没有看清他的样子。到站后，他先支付了车款，我以为是要下车后再让我补偿他剩下一半。但下车后，他就匆匆离去，我快步追赶，他却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我蹲下身系个鞋带的功夫，他就消失在夜色了。我后来都有些恍惚，这个大哥是不是真的存在过，是不是玉皇大帝派来帮我渡过劫难的。因为，确实是我低头再抬头的瞬间，他就消失了~~~虽然省下钱我很开心，但想想也许大哥也是辛苦谋生养家的，不然也不会深更半夜才收工。或者他是跟我一样的穷学生，花掉的是他明天考试的报名费。而我，却连一句简单的感谢都没来得及说。

现在，每每回想起那个夜晚，不可思议一向谨慎的我，居然这么没有安全意识。但也许，只是因为不用再为这几毛几块的生计奔波，生活才不再廉价，才让人们更加爱惜自己吧。没有力量的时候，除了相信这个世界，相信遇到的所有人，还有什么选择呢？感谢同样奔波在那晚的小公交司机和售票员，还有拼车大哥，愿善良的人们都有更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