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每个无所事事的日子里
在每个无所事事的日子里,每天晚上许愿第二天要七点起床,然后明天的十一点睁开糊满眼屎的双眼,拿起手机瞄一眼,比昨天醒得早,心满意足又睡过去了。又过了一会儿,宿舍还是安静的,漆黑的,寒冷的,下床,裹上冬衣,开门去洗漱的时候看到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感叹原来外面很暖和呀。
今天又是二十几度的天儿,宿舍是一楼的角落,寒冷潮湿,穿着冬天的睡衣还是手脚发冷。早饭是一杯水,几块核桃,然后开始订外卖,一天之中唯一的一次饭。但是没有,本来晚上只吃一根香蕉,连续和自己违约,昨天去吃火锅了,前天去吃鸭肉了,大前天去吃鱼了。再往前也就记不清了。
逛街,做头发,看吃播,刷微博,说废话,抠脚,聊骚。
是无聊的,在这种生活里,不是享受,是一种顺从的惯性,习惯自己的懒散天性,不想改变,也是无力的。好像这是生活的常态,重复着以后三十几岁的日常。
还是一头卷毛,花三百块钱弄的头发第二天就开始嫌弃,好像这是一个流程,发廊里吵闹的歌曲们,我闭上眼睛听,心里平静。店里的老板眼神淡然,在嘈杂的环境里像一杯未沸的白水,装在保温杯里静静地呆在白色的帆布包,包放在春游时偶遇到的绿草地,周围是聚在一起的一家人,环绕着他们小小的孩子阵阵嬉笑声。
我总是喜欢这样的人,让人觉得平静,平静就是幸福啊。我想起了每一句悄无声息的低语,相伴着走过的林荫小路,高高的树上玉兰花的香气,周围年轻的大学生们,湖里面游来游去的黑的白的天鹅们,还有赏花的老年人,丈夫给老伴拍照,又颤颤巍巍走过去把她的衣服领摆正摆好,老妇人换了一个姿势,半个身子藏在桃花的后面,脸上是祥和的笑,轻轻的,平静的,自然的,让人想要哭出来然后再笑出来。
这才是春天呀,我在心底想,在漠然地去取快递的路上想,蹬着我的旧自行车晃来晃去,匆匆忙忙。在这个春天里我无所事事,我找好了下一个阶段的寄托,然后就放任自流了,不想去争取,索性就这样吧,服从平庸的生活,放下战士手里的猎枪,缴械投降,然后缩起来,逃避并肩作战过的同伴们,不去面对之前英勇的事迹。
承认自己的平庸需要勇气,不止一点勇气,我低下头,哭不出来,也说不出来。我只能无所事事,并且不以这种生活为辱。
我看到了廉价的出租屋,看到了一地的鸡毛,还有以后的自己,一个疲惫的妇人,她就站在碎了一角的镜子前看着自己的臃肿,眼睛里没有一点光,平静接受了这一切。
早就不看书了啊,她神色黯然。
‘’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她想起北岛的诗,想起海子的忌日就在昨天,想起了面朝大海,然后春暖花开,想起文学带给的每一次想要哭出来的感动,那些生之隽永,死之平谈,生命之旅的和谐,想起自己年轻时想像以后的日子:要有明亮的窗,要有一面放满书的墙,要有音乐,要有父母兄妹的团聚,要有幸福的家庭,要有明媚的笑容,要有平和淡然宽容的心。
她还想起了年轻时拥有的一切,有几个可以攒到一辈子的挚友,凌晨还兴致盎然谈论的宗教和哲学,和亲爱的男孩子说起的以后,一个人能坐一天一夜的火车只为看看大海看看广阔无垠的沙漠,还有兴致来了就去音乐现场跟着陌生的人们一起蹦啊跳啊,内衣全都湿透了,回到青旅,拧出了一盆水,胸直挺挺的,充满勇气。
她沉浸在回忆里,只敢回忆以前,她躺在单人床上不敢睁眼,不敢面对一地的鸡毛,全部的琐碎,在狰狞的现状中逃避着,生活着,胸垂到肚皮上方,没有一点点勇气。
睡在集体宿舍,二十多岁,我还是不甘心,我不想等到三十几岁我还是在处理着一地的鸡毛,我想把这一地的鸡毛扎起来,做成鸡毛掸子,拂去心头的尘埃,然后做一个心存善念的妇人,过早起早睡的规律生活,依旧看看书,依旧出去旅游,依旧和陌生人交流,依旧在做善事,依旧能为人性的美好哭出来,然后心底闪亮亮的。
一根羽毛轻盈,带着心底的光就飞起来了,低头看看世间,看看老人,看看小孩,看看相守几十年的夫妻,争吵只是表面,只有妻子最理解丈夫心底的孩子心性,只有妻子愿意一边嫌弃一边扫去堆积在床头的果皮纸屑,只有丈夫才了解妻子心底的自卑和脆弱,还有一些隐忍的委屈,不能吃辣椒却总是忍不住吃的小小放纵,只有他们能相伴一辈子。
人生这么长,又这么短,没有过一段无所事事的阶段是种遗憾,但如果没有穿过这种无所事事的状态,就太对不起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