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三
老家有正月十三——上灯的习俗。
为这天,家里的大人早几天就忙开了。
奶奶忙吃的——上灯圆子。现在回想,我家是巷子里的“大户”。(允许我偷笑几秒)
奶奶把田间地头挑挖的褐赤赤棵肥叶大的野菜焯水后显碧绿、撰团、切碎,兑些同样做法的青菜碎,拌些猪油渣碎,盐调味,咸味馅即成。纯荠菜,老渣渣;纯青菜,缺鲜味;为什么不放肉沫,条件受限。猪油渣是年前熬猪板油,奶奶手脚快,囥得好存下的,要不然,眼尖的弟弟和表弟早给搬家了。
奶奶用纱布包裹着芝麻淘洗后,铺在铁锅里小火烘干炒香,待冷却后,便喊我。奶奶说我心细,教我用玻璃瓶来回碾压倒在干净报纸上的熟芝麻。奶奶查看细末程度后一声“可以了”我也算大功告成。我站在八仙桌旁,看奶奶拌入绵砂糖。心领神会的奶奶总是停下翻拌的调羹,拈一戳,让我尝尝甜度。
“不够。”我咂咂嘴。
奶奶加些糖,拌匀,满满一调羹糖芝麻送到我嘴边。我抿紧上下嘴唇,和着口水吞咽几次后,认真地看着奶奶点头说:“差不多了,差不多了。”
“得命!快去漱嘴,抽大烟了呀。”奶奶话语中带了嫌弃,眉眼带着笑。
我要啯了咽,咽了啯几个来回,直到牙缝全清爽,才能洗脱我“偷吃”,奶奶偏心的“罪过”。
我家汤圆的咸、甜馅都备齐了。十三下午,奶奶开始和糯米粉。先搓八个实心的,敬菩萨用;接着甜的一小笾,咸的一小笾。哪有那么巧,不多也不少?如果馅多了,奶奶会再和些糯米粉。这次啊,一定会粉多出来。奶奶便都搓实心的,比敬菩萨的小两圈。这些小圆子将走油锅,八成熟,奶奶会倒出锅中多余的油,端起糖水碗,碗口倾斜着,把糖水抖洒在小圆子上,不停地翻炒,直至小圆子呈焦黄色,筷子一搛还能拔丝哦!
从这一天晚上,延到正月十八晚,孩子们多了一项童年游戏——玩灯。灯,街上小贩处有卖。鲜艳油亮的“玻璃纸”糊成的状元灯、花篮儿灯、莲藕灯……还有做工精巧、价格昂贵的走马灯。摊贩上的灯,我和巷子里的孩子拿到压岁钱,天天去长眼,终把“玻璃纸”太薄易破当安慰,把口袋里的压岁钱捂得严严实实。
可能是我的父亲“不屑”。我和弟弟年复一年地举着邻居伯父为我们扎的飞机灯。飞机灯的骨架很把实,父亲每年只要撕去褪色的黄绿红纸,再将黄绿纸换换部位,不变的是“机身”两侧红纸剪的五角星。
巷子里的孩子拖着、挑着大小不一的兔儿灯,个别挑着孩童版极简状元灯。这些兔儿灯多是大人们节闲时,竹篾扎成型,糊上纸便是了;能拖行的定是实力派,四只铁轮不是谁家都拿得出的。夜幕来临,没有路灯的巷子,点着蜡烛的灯亮光闪闪的,连接在一起似河、又似路。
又逢正月十三,我不做圆子,不是忘了习俗。超市里白的、黄的、甜的、咸的、大的、小的统统有,还有想不到的五色水晶珍珠圆子。至于灯么,我早已过了稀奇的年龄;孩子呢,晓得正月十五元宵节——吃汤圆、赏花灯、猜灯谜。
城隍庙的灯年前早上了,只是元宵节当天晚上限流罢了。
为什么老家定在正月十三上灯呢?一定是有典故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