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翎如尘 1
他们的相遇,源自某个春日的午后。校园里的树荫斑驳,洒落在那张淡蓝色的海报上。其实,与其他社团相比,这个个性浓郁的社团除了招新海报的颜色,恐怕鲜有什么吸引大一新生驻足的内容。说来也巧,那天的木泠尘,着一身淡蓝衣裙,与海报的蓝相映成趣,一时间竟恍若一人,与世独立,孑然一身。
就这样,在蓝色的吸引下,木泠尘成为了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社团的一员。她并没有想到,这个社团在日后会以摧枯拉朽之势蓬勃生长,成为校园里绝无仅有的小众类学生组织;当然,她也并不知道,当社团创办十周年纪念日的那天,她竟然是那个每一个成员都如雷贯耳的、经常在他们前任主席的口中出现的那个神奇的“m姐”。
如果时间能够永恒,她会愿意停留在那些灯火达旦、凌晨方归的日子,毕竟,那很纯粹。但是,那样,她与蓝枭翎的故事,也就戛然而止了。
其实,木泠尘这个名字有些刻意求全了,心底有一个某个午后顺听评书时蹦出的名字,“张初尘”,从此“初尘”二字成为一种记忆,从中学时算起,大概10多年了,依然萦在思考的深处,弥散开来。但是在大多情况下,她愿意称自己为小七,并不是家中排行老七,而是为了那七年的青春栩栩。
2019.03.18,今天小七想到回家字眼三次,想逃离宿舍若干次,不想听到那些本可以没有的噪音若干次,想要个拥抱一次,紧紧的拥抱若干次
蓝先生在车里,仰望着楼宇的一角,那里有他思念的人,亦有他想见而不得的人。如果说,年轻时候的暧昧源自不成熟,那么现在这种可望不可及的涨痛,则是成长的必须:他必须要让小七接受他,而不是通过蛮力去迫使一些东西。这样的行为,他重复了一个多月,多的他都快忘记之前的日子是什么样子了。书上说,养成一个习惯,需要21天,那么现在,他已经积累了两个21天的能量,是不是集满七个,他就可以召唤神龙,不,拥抱小七了?他不得而知,也没有给自己那么久的假想,好像,比起那些有的没的,眼前这个蹒跚走来、步履沉重的身影胜过一切。
抚着钻疼的额头,泠尘不知是第几次暗骂自己粗心了,明明出门的时候帽子就在手边,结果一迈步,“咔嚓”一声,眼前是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办公室,嘟囔了一声“糟糕”,在心里默默记下了“晚上回家一定要吃药”的“便利贴”。发烧第二天,38℃的体温,在一天中不断冲蚀着用三杯浓咖啡堆砌起来的精气神,好在今天没有什么重大任务,只需把手头的报表分析完缮交差即可。
前些日子的早出晚归,似乎已成为这几年的常态,学生时代忙社团,职员时代忙工作,靠近年关,都是最要命的节点——总结的总结,庆祝的庆祝,汇报的汇报,展演的展演,虽然一切都好像没有变过频率,但事实上一切都不一样了。一种莫名的心酸浮上心头,漆黑黑的夜、人稀稀的路、黄昏昏的灯,是惬意,也是恐慌。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烦闷和郁结,所有的事情都与她有关,又都与她无关。有关的是,从广义的角度来说,这些条条框框都在职业守则里或明或暗地出现过;无关的是,那些纷纷扰扰、白纸黑字没有一个是自己的。无、有,是、非,在慢慢的愁绪中踱回住处,小腹突地传来一阵绞痛,匪夷所思的感觉,这不是经期的反应,也从来没有过的痛,不敢动、不敢呼吸,慢慢俯下身,期望能够掩住这扎心般的触觉。离单元门还有几步之遥,近在咫尺却犹在天边的无力感让这个小姑娘只有哭的冲动,不是委屈,不是疼痛,不知是什么引发的,就那样潸然而出,映得原本就无色的小脸更显苍白、无助。
“Shit !”车里传来一声怒吼。紧接着,一个人影飞速移动,将快要倒在台阶上的姑娘抱了个满怀,“泠尘,泠尘,你怎么样?!?”空寂的夜里,只有风儿无声的回答,和怀里脆弱的呼吸。“坚持住!我送你去医院!”抹去那张小脸上来不及掉落的泪水,他迅速转身向茫茫夜色冲去。
“不去……”
一声好像来自远方的微弱的回应,但是,他听到了。“不去不行!乖,坚持会儿,马上就到了……”
“……我不去……我不去医院,我想回去……你让我回去……”,怀里的人挣扎着要脱离双手的羁绊,要自己踩在地上,泪痕未干,面容痛苦,尽管这句话是用喊的,但是听起来仍然气息不足;尽管气势微弱,但脸上的那种决然令这位面容严峻的汉子心念一动,拥了拥怀里仍在做“最后挣扎”的可人儿,长叹了口气,向着那个他念了一个多月的小窝走去。
段2:泠翎如尘
能够顺利进到室内而没被钥匙困在门外,得益于蓝先生之前的“心生一计”,偷偷复刻了1707号房间的若干把钥匙,纵使泠尘多次义正辞严地收回她的闺房钥匙,他还是能够畅通无阻地进入其中。此前,这可能得花上很久的时间才能让她原谅,但在今天,似乎也“弄拙成巧”,免去了中间的大段折磨,毕竟,那个嚷嚷着要回家的小姑娘已经在等电梯的几分钟时间里睡着了,确切地说是因为看见了回家的“门”,暂且放下了心中的执念和挣扎,安心地闭眸休憩。
轻轻地将满心的牵系摆躺在床上,用轻柔的掌风试了试额头的温度,“嗖”得抬起了手,那灼热的温度隔着掌心,烫到了心底,一股酸涩涌上眼眸,这个几乎历经风雨的大男人红了眼圈,折身去拧了一块儿干净的毛巾,折了三折,将冰袋夹入其中,覆在了小七的额头上,将薄被拉到颈颚,调暗了灯光,飞步冲出房门,钻入即将合扇的电梯,跳下台阶,跃进驾驶室,猛踩油门,找到了附近权威的医院,在对值班的医生一阵解释之后,将医生近乎拉扯之姿,“挪移”到了1707,整个过程不到10分钟。
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医生从随身药箱里拿出一盒药交予蓝先生,“这药只能暂时将体温将下来,让她今天晚上能够好受一些,至于其他的症状,还得明天她醒来之后复查之后才能知道,所以,你,明天一定要带她到医院复查……”
话语未完,就被蓝先生急切地打断,“行了,我知道了,不用你说,我明天也会带她去检查的!”说罢,拿出手机,要和这个不急不躁的医生算账,“来吧,我们算一下出诊费,送你回去是不可能的了,但是我可以付附加费。”于是,一个要给,一个拒收,“做医生的,本该有个大夫的样子,虽然说你给我大半夜揪出来让我很不满,但我也不能这么趁人之危,别想用金钱埋没我的医格,我还年轻,不想栽在这儿!”
“……”
“赶紧让你女朋友吃药吧,傻小子~明天记得带她去医院,我走了,再见吧您嘞!”
医生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让他感觉到压抑的“傻小子”,出诊费自然也没有收,不过,在明天他们再次见面的时候,他会连本带利一起讨回来,他的主场,他做主!想到此处,他不禁在无人的电梯里“哈哈”笑了出来,让在一楼等电梯的外卖小哥以为自己碰到了个疯子。不过,也正因为这种“年轻的医格”,让他和性格迥异的蓝枭翎成了莫逆。
话说回来,蓝先生用自以为温柔的声音唤着床上的小人儿,“泠尘,泠尘,起来吃药了~”。没反应。
“尘儿,把药吃了再睡啊,尘儿~”。依然没反应。
这让蓝先生很受打击,又有些恐慌,用手探了探鼻息,嗯,只是睡着了(-_-) zzz。于是,一种前一瞬被抽走的力量似乎又回来了,推了推“沉睡”的躯体,“小七,小七,醒醒,嘿,起来吃点儿东西再睡,我点了你最爱吃的提拉米苏,起来啊……”
“ennn……”小人儿总算有了反应,闪了闪沉重的上眼皮,状似不经意却又神智清朗,盯着眼前这个严肃的面孔,“嗯?”
面孔忽然笑了,吓得小七抖了一下,“来,你先喝口水,回回神儿,然后把药吃了,吃完再睡哈。”凑着送到嘴边的水杯,抿了两口,瞅了瞅那个笑得暖如春风的面孔,一脸茫然,“呐~把药吃了,这是刚才医生过来给你来的药,说是能退烧。”像木偶似的吃了药,然后借着外扶力,接着找她的周公去了,留下一张俊俊的面孔兀自微笑。伸出拇指,抚了抚粉扑扑的脸颊,在额头上久久地俯上一吻,依然是傻子般的笑,但是蓝先生觉得很甜,蜜甜蜜甜的那种。盯着小人儿看了好一阵儿,确认没有异常之后,蓝先生揉了揉双肩,挪进书房,翻出了自己藏在此处的家居服,安然地躺在飘窗下的摇椅上,望着星空,笑着,傻傻的,甜甜的,暖暖的。
夜入子时,蓝先生起身,想确认一下小人儿的体温是不是降下去了,掌风刚刚贴近额头,小人儿便蹭了过来,一种对于“低温”的本能渴求,使她抱住了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物体。假使清醒,她会将那只手推得远远的,然而现在,她需要比她体温低的物体。蓝先生有一时间的恍惚,这是那个拒他千里之外的木泠尘?下一秒,手臂传来的温度,让他又心生欢喜,总算能够让平时对一切淡然的小女生对他“依赖”了,虽然这种依赖建立在高烧的前提下,但是这种感觉还不赖。也许是找到了可以降温的依靠,小人儿又渐渐平缓了呼吸,睡沉了。试着慢慢抽离被藕臂紧紧抱住的胳膊,心底不由得一阵哭笑不得,看似无力的小姑娘现在可是把他的胳膊箍得死死的,生怕被别人偷走似的。嗯……,有点儿麻了,蓝先生轻轻地推着作用于胳膊上的物理外力,想要抽出自己的肢体,却未曾想小人儿一个使力,差点儿上演了一场“狗啃shi”,不,人啃床。好在倒下的最后一秒及时调整了方向,不然木泠尘的脑袋估计要开花儿了。
蓝先生这种被迫半依半躺的姿势似乎正中小人儿的心思,一条“八爪鱼”慢慢地攀上全身,“噗”的一声,蓝先生是彻底倒在了病号的床上。瘦弱的小人儿似乎睡得不安稳,使劲儿地往蓝先生的怀里蹭着,用着婴儿般哼哼唧唧的声音,似乎在寻找一种最原始的庇护和保护,这个举动唤起了蓝先生满腔的疼惜和怜惜,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小人儿能够舒服地窝在怀里,一拍一拍地拥着小人儿,就像哄小孩子睡觉那般轻柔,心怀装满了浓浓的爱意,像“老母亲”般哄着怀里的可人儿。
刚刚进入状态,蓝先生就觉得不对劲,这个“小孩儿”的身上湿漉漉的,就连被子上都蒙上了一层潮气,他忽然想起了那个“文弱”医生的话,“这个药吃完不能着凉,要注意保暖,体内的水分会随着大量汗液的涌出减少,所以要时不时地叫起来,让她喝点儿水……”心急,但不能瞎闹,他伸手摸找着放在床头的绒被,起身下床,将小七层层地包裹住,然后拥着被子一起将她抱到了客卧。(历史总是这样相似,记得蓝先生刚刚回国想要与泠尘重修旧好的那一夜,他也是抱着小七半夜换了卧室,那次是因为小七的泪水打湿了枕头,这次因为汗水弄湿了床褥)一阵安置之后,蓝先生回到主卧,将床单和被子通通换了新,又将电暖风挪到了床前,将存放了一年多的新被子和床单的潮气去一去。
到厨房,倒了杯温水,走回客房,又重复了前半夜唤醒小七的程序,这才抱着小七,挪回了主卧。脱掉外衣,轻轻地在小人儿身边侧躺下来,拥着扁扁的小姑娘,呼吸着鼻尖的清灵香气,这才觉得这阵儿苍凉的心有了着落,灵魂有了寄托。
段3:泠翎如尘
一夜无梦,又一夜好梦。人生总是这么神奇,干巴巴地求取的时候,不见得有多容易;心境苍凉,放不下却又进不去的时候,往往会遇到意向不到的结果,就如他和小七之间的欲说还休。其实,他从未说过“爱”,只说过“喜欢”,那些年看着她自己一个人忙前忙后为了社团,看着她一个人因求职不顺而躲在逼仄的出租屋里欲哭无泪,看着她周边来来往往对其有意却又没有打破暧昧的男人/生/同学,他却未能做些什么。要么,正是他毕业的关键节点,况且那时她正是社团的负责人,有些事情,只能自己扛;要么,就是他远在他乡,鞭长莫及,况且她又不常常与外人说道自己的心酸;要么,就是他自己也理不清那种感觉究竟是同团情谊还是爱情。等他明白的时候,她的心里早已把他们这群人当作了前辈,情谊深厚,厚如家人。于是,他默默地走遍了她曾经去过、失败过的地方,未成功的单位,应聘——面试,似乎这样就能为那时的小女生扳回一局。
只是这样,不过是他内心的独白,他想要的不是这种看似大获全胜的结果,而是一颗坚贞的心灵。他想要揉进心骨的小人儿,只在那群她熟悉的人面前装柔弱,在他这个大老爷们儿面前,完全是一种疏离和自我隔离。
当年,刚刚找到第一份工作的时候,两个曾经一个战壕里摸爬出来的“主席”,因为对现有状态的不满,互相吐各自岗位的槽,聊着聊着,有些之前同学一场没有在意的东西就慢慢浮出了水面,一种说不明却又能真切感受到的朦胧般的小心思在心里流淌着。他不说,她也不问,哪怕心里因为某一句话小鹿乱撞,表面上依然嬉笑怒骂,仿佛那只是种调侃方式,不然,单单的吐槽也说不了几句就会进入“尬聊”、“尬表情包”的模式。虽然跨越了好几个时区,但是对于两个之前因为“工作”不得不当“夜猫子”当习惯的人来说,这就是一种习惯的回溯,无所谓熬夜,也无所谓时差,生活方式中的一剂调味品,如是而已。
春去秋来,当学生时代的暑假即将到来的时候,泠尘因为工作原因,需要到A地出差,恰逢留学B国的蓝先生回国休假,赋闲在家,泠尘便问可否指点一下旅程和路线,毕竟对于一个自称是“路痴”、跟着导航软件也能向反方向走去的人来说,在陌生的城市有一个相识的人能够指点一二,已是天外之幸运了。但是这种“指点”对蓝先生来说并算不上,毕竟从求学那年开始,他就鲜少在城区闲逛,更有前几年的求学时间,除了自家所在的小镇,好像别的地方都是“他乡”。本地人与外地人的差别就在于,虽然都对这个城市有不熟悉的地方,但是本地人仍然有资源可以使用,包括亲友的力量、熟人的力量等等。就这样,一个真路痴和一个半路痴的“出差”之行便在各种走一步说一步的计划下开始了。
当泠尘结束工作,要返回C城的前一晚,两个许久未见的“莫逆”聊着一些有的没的,从自身聊到学校,从学校聊到社团,从社团聊到工作,意兴阑珊时已是子时。泠尘所住的酒店就在对街,而蓝先生的住处却距此三条街,蓝先生不想这么快结束“会见”,却又没有合适的理由彻夜不归,便开始想要耍赖:“小七~你看都这么晚了,要不,你送我回去吧?”
“嗯???”泠尘一副“你在逗我”的神情,“这大半夜的,让我一个路痴送一个本地人,你的时间莫不是还没有调整回来?”
“哎呀,我这不是觉得明日一别,以后再见就难了嘛;再说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还要在这个时候走那么远的路”,蓝先生一种“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的惋惜神态,可是他却忘了,木泠尘是一个女人,一个可以与之通宵长谈却不能打破其原则的小女人,内里的坚持可是比其外表更执着。
“……可是路上还有行人呐。大城市的好处就在于,无论什么时候,路上总有行色匆匆的行路人,你又不是唯一的一个,再说还有那么多回家的车、穿梭不停的外卖小哥”
“可是我今天没有开车啊,而且我这么瘦弱,一旦碰上坏人怎么整,那你不就是最后一个见到我的人了吗……”
“我一个弱女子,送一个大男人,大哥你是在开玩笑吧?”
“哼~损友,果然是误交损友”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呀,呵呵”泠尘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态,完全不把对方的表演当成一回事儿,可是,她还是善心发作,“要不,我给你送到酒店门口怎么样?”
“那跟不送有什么区别?”
“有啊,至少你一个人可以少走一条街的距离啊,嘿嘿嘿(º﹃º ),怎么样我的建议可是很中肯的呢!”
“哎,,Ծ^Ծ,,……,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还是送你回去吧,免得到时候你又把之前把你一个人丢在操场上的事儿拿出来说。”
“哦,原来你还记得丫?我以为你都忘了。你说说你和你那个好兄弟,明明是两个大男生,溜得比我还快,还说什么‘我们就不用送你了吧’,那可是凌晨啊,宿舍楼门都上锁了,辅路上一个人影儿都没有。我的宿舍还在最东头,不送也就罢了,还问我,你们是真把我当汉子啊……”
“不然呢?”
泠尘瞅了一眼这个损友,没回答,“行了,赶紧走吧,一会儿连门口我都不送你了!”
蓝先生若有所思地看了泠尘一眼,沉浸在翻往事的泠尘并没有觉察到,两人出了咖啡厅,一路无话,“行了,我到了,你赶紧回去吧,一会儿真的太晚了!”
“你又不送我!”
“我这不是把你送到酒店门口了吗,让你省了一条街的距离!”
“呵呵哒,我送佛送到西,我给你送上去吧,省得老说我不爱护幼小……”后一句换来泠尘一个大白眼,“还知道要爱护幼小啊,看来你良心还不坏”
“反正我又不是什么好人!”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我可没说,赶明儿我就跟那些小孩子们说,他们的翎哥不是个好人,哈哈哈……”
“哼!还怕你不成!”
“行了,我也到站了,你赶紧回去吧,不然一会儿路上真的没人了!”
“你跟我回去吧!”
“不去!”
“那你送送我~”
“那我一会儿咋回来?”
“不回来了!”得到了泠尘的一个大大的白眼,“要不,我再给你送回来也行!”
“合着咱俩大晚上没事儿可干,互相送人玩儿啊?”
“你看你又不送我回去,我这个人又不壮实,一旦遇到打劫的怎么办?”
泠尘从头顶到脚底瞅了瞅他,戳了戳他胳膊上的肱二头肌,“这个难道是你瘦弱的象征?”
“啊,对啊,它仅仅是有而已,又不像电视里的那么强壮!”
“……我竟无言以对,你爱咋咋地吧~”
“小七~”,蓝先生握住泠尘的手腕,像小孩子撒娇似的左右晃着,“你陪我回去好不好?”
“不好!你别晃了!”说罢,挣脱了束缚,自己收拾东西去了。
“那我也不回去了!”一回身,差点儿撞上这个“不壮实”的腹肌,吓得泠尘往后跳了一大步,仰着头看着这个突然从头顶飘过来的声音,“反正你这儿有两张床!”
“你不怕午夜凶铃neng si 你?”
“没事儿!这不有你呢吗?”
“嗯哼!有我又怎样?你就不怕明天见不到早起的太阳?”
“那就见中午的!反正都是一个太阳!”
这个对话让木泠尘大为光火,本来准备送走这个“坏人”然后冲个澡的,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只草草地洗了个漱,坐在沙发上玩儿着手机,同时盯着眼前这个“瘦弱”男子,“你怎么还不走?用不用给你叫个车?或者让酒店派专车给你送回去?”
“我都说了我不走了,你也默认了,怎么还赶我?”
“我什么时候默认了?!”
“就刚才,你没说反对,我就当你同意了!”
“你……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我要睡觉了!走的时候把门带上,谢谢!”说完,一把掀起了被子,把全身的愤怒都放到了手上,然后上床、躺下、戴上眼罩、闭眼,一气呵成。许是这两天来回奔走,起早贪黑的,好不容易松下来又通了个半宿,身体乏累,没一会儿就睡着了。也不管那个说自己瘦弱的男子是否真的把门带上了。
反观这个反客为主的蓝先生,看着这个小女人的一连串动作,自己突然笑了,不掺杂任何因素的笑,他突然觉得和这个女人在一起也不错,至少彼此知道对方的黑历史,也算知根知底,比起那些别人介绍来的陌生女子,他更愿意亲近这个既不可爱也不撒娇的“小”女人。这样想着,心里的暧昧逐渐清亮了起来,他仿佛看到了某一日他牵着小七的手,走在婚礼的红毯上的景象。
段4:泠翎如尘
这一反应让蓝先生雀跃不已,他发现他喜欢这个小女生,他不知道爱的感觉是什么,但是现在他能确定的是,此刻,他想抱抱这个小女人。
把门反锁,高抬足、轻落步,生怕吵醒佳人的美梦,趴在床沿儿上盯着眼前这个一脸无害的可人儿,他的心竟然砰砰直跳,忍不住抬起手,顺着脸颊,勾勒出佳人的轮廓。感觉睡眠受到了干扰,床上的人翻了个身,挥了挥手,想驱离眼前,不,脸前这个“不速之客”。动作不大,却惹得身后的大男人闷声一笑,宠溺地捏捏小鼻子,嘴角扬着笑,从未有过的温柔和甜腻。看着床边还有位置,他轻手轻脚地躺了下去,伸手拥着那边熟睡的小人儿,一股满足在心头荡漾开来。
泠尘似乎是感受到了来自身上的压力,迷迷糊糊中抖了抖被子,想要赶走那股令她觉得不安的力量。可是不一会儿这股力量又会重卷而来,一次比一次力度大,这下可把孩子吓着了,激灵一下坐起来,给旁边儿的大男人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做噩梦了?”伸手抚着泠尘的后背,一副怕她受惊的样子,“没事儿,没事儿了啊,我在呢!”双臂将她圈在怀里,安心地哄着。
泠尘没说话,一双朦胧睡眼直直瞅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你……怎么在这儿?”“我没走啊!幸亏我没走,不然你这大晚上的,连个照看的人都没有,刚才吓死我了……”
泠尘扭了扭身子,挣开了那个令她安心的怀抱,她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也知道现在这个情景是什么,但是她不敢深想,怕自己一时想多了、陷进去、拔不出。“小七……”,一声温柔地呼唤,她想说不要这么温柔地唤她,她会舍不得,但还没张口,“我们在一起好不好,嗯?”
趁着她发愣的时候,蓝先生轻柔地将她环在胸前,因为她听到了咽唾液的声音和砰砰的心跳声,这声音她第一次听,她觉得很好听、很有韵律、很有力量,很安心、很窝心,这种感觉很奇妙,她从来没有接触过。一吻落下,落在了她的发端,“泠尘……”
“你什么开始,觉得可以超越友情的?”这个问题显然让那个沉浸在缱绻中的男人愣了一下,她感受到了,“大概,是我毕业的时候吧,朦胧中有个影子,但又不确切,直到那天我在车站接你的时候,那个影子突然明朗了,然后我就想问问你,也一直没好意思开口,……”
“然后就到今天了?”
“差不多吧!”
“你想过明天吗?”
“想过也没想过”
一室沉默。
“没具体想过,我就想先毕了业,然后再……”,他好像听见了一声叹息,没在说下去,却感受到了手臂一滴冷意,这可让这个初次表白的大男生慌了手脚,“你哭了?”颤抖地用拇指笨拙地抹去了泠尘眼角的泪珠,“对不起,我不是要惹你哭的……”
还是沉默,沉默的安静。
他觉得她的身子有些抖,换了个姿势,和哭泣的小人儿面对面,他慌了,不知道怎样应对这个场景,静悄悄的夜,静静流的泪,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哭,手足无措,灵光一闪,吻上了眼角,泪水的味道很涩,不甜,他不喜欢,他也不要让她喜欢。这么琢磨的时候,怀里的人推了他一把,红红的眼睛瞅着他,很久,至少他这么觉得。
泠尘翻身下床,去洗了把脸,然后去了另外一张床,躺下了。不知道是真睡了还是假寐,大概是不想面对吧,他想。可是想起刚才的样子,他又觉得心疼,还是蹲到了床前,伸手挡在了头部和床头之间,好像在欣赏一副真迹般小心和谨慎。
一夜无话,却衍生着一段故事。这段故事不是王子和公主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而是王子爱着公主却不知道,公主在等爱却总得不到。木泠尘不是勇敢的人,之前在爱情上她是个胆小鬼,从没有谈过恋爱,也拒绝见一切的陌生人,和之前那几个“暧昧对象”的点点滴滴让她不再像个小女生那样因为对方的一句“早点儿睡觉”就雀跃不已,她好像过了“耳听爱情”的年纪,但是蓝枭翎这种表白却让她生出几许希望,毕竟眼前这个人他并不讨厌。
可是,等待对方主动的痛苦就在于,你永远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可能你满心欢喜,在他那儿却是试探,天生的保守让她不敢彻彻底底地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她怕最后一分两散的时候,牵扯到圈子里的所有人,毕竟她的生活圈就这么大。而蓝枭翎呢?他的爱以喜欢的方式去表达着,她以为这个小女人会懂他,会和他产生同样的认知。但他却忘了英语课上的一篇文章,“男人来自金星,女人来自火星”,所以这两个人在没有完全地说开之前,各自以各自的方式去揣测着对方的心意,以至于后来再想起这些的时候,木泠尘总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在第一场真正意义的爱情到来的时候,是那个人人谈之色变的“异地恋”、“异国恋”。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能做的就是守住自己的心,她不是主动的人,也不会主动,哪怕心里焦急似火,表面上也得云淡风轻。他不动,她亦不动。不过,在爱情里,男人的主动性似乎总比女人来的快,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控制欲”,蓝先生天天都会跟远在他乡的小七视频、聊天,说些有的没的,顺便互损一把。只是关于爱情。他们都说的太少,还是之前老友聊天的节奏,却又带着点儿彼此心知肚明的粉红泡泡,但那只是粉红,而不是绯红。
“我下周要开学了,后天就得出发提前去报道。”
“哦。”(那你想过我吗?)泠尘没有说这句话,但她特别想知道。
“等我回来的时候,他们是不是已经有‘木姐夫’了?”配了一个贱笑的表情。在之前的岁月里,那些孩子叫泠尘“木姐”,戏称那个还没出现的泠姐丈夫为“木姐夫”。只是这个称呼在今天这个场合里,不该出现。
泠尘没有注意那个表情,也不想管,她的注意力在那句话,“你是‘木姐夫’吗?”,反问。
“不是。”蓝先生的下一句是:我还没有正式表白过呢,一旦最后你不答应我,我不就丢人了吗?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敲出这句话,便看到了“哦!那,再见!”
然后,系统提示,“对方已下线”。“完了,她好像生气了!”,他嘟囔了一句,打个电话吧,“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发个微信吧,“嘿,小姐姐”,无人应答……
慌了!特别地慌!
他知道她对他并不是没有感觉的,不然她不会接受他的邀请,去外省爬山;不然不会这些天准时跟他线上见;不然不会问他是不是“木姐夫”,可是,他的回答……“糟了!”一声惊呼,所有能联系到她的方式他都试了,要么提示不在,要么就是没有回音,可能是没看到,可能是看到了不想回,他觉得第二种可能更可信。可是他明天要准备出发的手续,后天就要登机了。他没有时间去C城找她啊,啊啊啊啊,棘手!
“哎呀,完了!”暗骂了一句,一晚上的时间他都在盯着手机和电脑。稍微有些响动他就要看看是不是她,想当然也,都不是。第二天顶着浓浓的黑眼圈,去办理手续的时候给工作人员吓了一跳,“是思乡心切,一夜无眠么?”
“是因为要看到你,激动的”,他自嘲地笑了笑,看似接住了对方的梗,实际上只是在敷衍而已。他尝试着无数种方式,依然得不到回音,他想起了“决绝”二字,也真的相信了她真的是不想理他,至少这几天是。
满怀心思,第二天差点儿误了飞机。落地的时候。他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搞的舍友紧张兮兮,生怕他想不开。
当木泠尘想起来蓝枭翎已经远在他乡,不会来找她的时候,已是半个月过去了,除了手机各种界面显示的未读信息/未接来电,以及各种社交平台上的问询信息,这个人没有给她留下些许,哪怕是一张纸条。她哭啊,因为她只是想要一个结果,好的结果;她恨呐,恨他为何那么“无情”,说走就走(当然,她也知道这是事出有因,但就是要闹情绪);她伤心呐,明明自己已经开始动心了,可是对方却一走了之,从此两国相隔。她想主动联系他却发现除了那些社交平台,她找不到她在B国的其他联系方式,而那些社交平台也往往囿于时差,她呼他的时候他在上课/休息,他找她的时候她在睡觉/忙碌,一种网络里的擦肩而过不断地上演,能够遇上的情况少之又少,双方却又不知道如何扭转局面,大眼瞪小眼时居多,互诉心肠时少之又少,往往刚刚走完“吃了吗?”“没睡吧?”这种尬聊式的问候,他便会被各种各样的语言喊走,他的大学,和他们之前的大学,完全是两种风格啊。慢慢地,时间地交错,彼此便把曾经的心动藏在了心底,他是忙着毕业、忙着回国、忙着开启事业,想要和佳人此生无悔;她也在半年后鼓起勇气裸辞,然后经历大大小小的面试和失败,手里的资金不多,又不想让家人太过担心,在一所学校旁边找了一个价格适中的单间,每天除了必要时间绝不出门,怕遇见熟人,怕对方问起自己的工作,怕听到别人的安慰……
今夕何夕,两年已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