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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的通行证

2017-11-17  本文已影响202人  女钢铁侠
文|女钢铁侠

小时候,家里没有远方的亲戚,在我上初中之前,家里从没收到过一封信,自然也没给别人写过信。

有一次,班里有一个男同学把家里攒的几张邮票拿到了学校,农村的孩子那时候很少见过邮票,同学们就一个个地传看着,还记得上面的图案有动物的、风景的、人物的,花花绿绿非常好看。

那是几张从信封上撕下来的邮票,背面还粘有牛皮纸的痕迹,邮票表面的红色邮戳残缺不全,有一张上面隐约可见“北京”字样,想来那是一封来自北京的信笺。

对于我们这些农村的孩子来说,这些邮戳就是通往远方的通行证,上面的地址神秘而且遥远。

上六年级的时候,有一天,班主任老师领进来一个女同学,她又瘦又小,脸蛋白白净净,一个马尾辫扎在脑后,上面打了一个粉色的蝴蝶结,穿着一件花格子的上衣。老师给我们介绍,她是朝阳来的,以后就和我们在一起学习。

老师把她安排在我的旁边,因为我的同桌上个月刚刚转走,家搬到兰州去了,我旁边的桌子就一直空着。她坐下来的时候,我们相视而笑,面对陌生的面孔,都有一点不好意思。

她是一个很热情随和的女孩,相比她,我显得更慢热一些,在她的感染下,我们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我带着她熟悉校园,介绍她认识其他的同学,领着她和别人一起做游戏,她和我讲她以前学校里的一些有趣的事,还有她家乡的模样。有这样一个从远方来的新同桌,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开心。

有一天,我们全校的学生都到校田去秋收,校田的位置就在我同桌家的村子里(我们上六年级的时候是在乡里上学,班里的学生都是从各个村来的)。

劳动间歇的时候,她突然跑回了家,等她跑回来的时候,她塞给我一个小包,外面用一个花手绢包着,我打开一看,是几个像土豆状的东西,但是比土豆小很多,我问她是什么,她说这叫“地豆”,是一种野生的植物,口感和土豆差不多,蒸着吃、煮着吃都可以,是她前几天和奶奶在地里挖出来的,让我尝尝。

那天她跑得气喘吁吁,小脸蛋红扑扑的,小眼睛笑得咪成了一条缝,马尾辫都跑得松散了。在那之前,从来没有哪个同学对我那样好,那是我第一次吃到这种叫“地豆”的东西,我拿了一个放到嘴里,又绵又软,还有一点淡淡的甜味,只是吃得有些急,噎得我直打嗝,笑得我俩喘不过气来。

转眼小学毕业了,在临别前,她给了我一个地址,写在一张小纸条上,告诉我她就要离开这里了,要回到原来的地方去读中学,让我一定要给她写信,一定。

开学的时候,我给她写了一封信,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给别人写信,记得在信纸上写下第一个字的时候,我的手有点抖,钢笔紧紧地捏在手里,手心都出了汗。

记不清那封信里面都写的是些什么内容了,大概是说我上初中了,分到了哪个班,同学们都很陌生,新同桌是一个什么样的女生,现在学习很忙,然后问她现在过得怎么样,还有她的学习情况。那是一封读起来枯燥无味的信。

那天,我终于有机会走进了乡里的邮局,一个从没邮过信的小女生,看到哪都新鲜,学着别人的样子,我买了一个黄牛皮纸的信封和一张八分钱的江南水乡图案的邮票,把她给我的那张小纸条拿出来,把上面的地址和收信人写在信封上,我紧张得生怕漏掉了哪一个字,反复检查了好几遍,由于手抖得历害,信封上的字写得格外的难看。

我把信封封好,贴上邮票,投到了信筒里,还把脸贴到投递口,往里面瞄着,看我的信掉到了哪个位置。我猜想着我的信即将到达的那个远方的模样,还有好朋友收到信时欢呼雀跃的情景。

信邮走了,我就开始盼着她的回信,每天都到学校的收发室去看有没有我的信。等了足足有两个月,终于有一天我的信来了,看到写有我名字的信立在收发室的窗户上,我高兴得跳了起来。

那封信来的时候已经是12月份了,元旦就快到了,她随信给我寄来了好多张贺年片,上面都是电视剧《射雕英雄传》里的剧照,有黄蓉、郭靖、华筝、杨康和穆念慈,我特别喜欢,还拿到同学们面前去炫耀。

她在信上说了她现在的学习情况,学习很累,还说很想念我俩以前在一起的时候,看了她写的话,眼泪在我的眼里直打转转。

我和她最后一次通信大概是在我初三的下学期,有一天我收到了她写来的信,随信还寄来了一张她的近照,那是在照相馆里照的一张人工背景的照片,她比以前长高了许多,漂亮的马尾变成了齐耳短发,脸上涂了厚厚的粉,口红抹在嘴唇上像花一样鲜艳,鸭蛋色的西服套装,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高跟皮鞋,看着比以前漂亮和自信了许多。

但是我在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感觉是那样的陌生,她不再是和我一起疯玩的那个小女生了,她变了,有那么一个瞬间,我觉得我有点不认识这个女孩了。

在信中,她写了她的现状,她的学习不是太好,不想继续学下去了,现在对工作比较感兴趣,具体是什么样的工作她没有说,但我能从信中体会到她对未来的一种向往,对于告别学习生活的那种兴奋溢于言表。

我当时的选择与她完全不同,我要继续读高中,对于她口中所说的工作,我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农村的孩子如果不读书,她的将来可以想像。

从那时起,在我俩之间似乎有了一道深深的鸿沟,而且之间没有一座可以通过的桥,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我再没有给她写过信,她也再没有给我写过信,虽然她的地址我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偶尔,我还会想起她,想问她现在的生活怎么样,是否已经结婚生子,有着一份怎样的工作,过得开不开心。只是我再没有勇气把这些话写在纸上,邮寄到她那里,那张通往远方的通行证已经过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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