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生活 （2010.9）

一

你看见我的时候，我在笑，我在忙，或者在笑着忙，又或者在忙着笑。

你看不见我的时候，我也在笑，也在忙。但是不会再忙着笑，也不会再边笑边忙。

满满当当的两年，我所做的全部就是这些。只不过，这两年里，你看见我的时候多一点。而之后，你看不见我的时候会多一点。或许这样的计算足够让人迷惑，但我无法给出更精确的解释，因为这个比例本身就不成比例。

在你能看见我的地方，我的一切你一目了然，那是我在工作。

在你看不见我的地方，我经历所有你不知道的事，而我称之为“生活”。

二

大学第三个中秋夜，没有月亮，也没有遗憾，因为从一开始就不曾期待什么。

难得的是整整一天都泡在水里，大雨让这个本该温暖的日子略显怪异。好像潜意识里都是“金秋九月，丹桂飘香”之类的概念，如此中秋，自然与明朗无关。但没能改变的是，我的手机一如既往地在短信轰炸下全线崩溃。

有些惊讶自己居然还能沉得住气去一次次清理收件箱，然后一字字地回复各种祝福。真诚的，幽默的，戏谑的，华丽的，种种需要容纳的心意最终都要收入囊中，不管我能不能够愿不愿意。而唯一改变的是，每条短信后面都多了一个问号：“好久看不到你，你去了哪里？”

我想，码下这些的时候，心底的安慰还是多于疲惫。可我还是给不出一个像样的答案，一个所有关心我的人都能够相信的理由。仿佛我已经真的离开了很久很久，但却不知去往何处。其实，我何曾有去过哪里呢？无论你看不看得到我，我都在自己的路上走着，片刻没有停留。这条路，有时与你们很近，会产生很多交集，彼此甚至触手可及；有时又会远离你们的轨迹，继续看似孤独的延伸。隐隐现现却不曾彻底消失，一如旋转木马的游戏。

如果还需要解释的话，那只有一点我想说明：这一次的离开不是逃离，而是远离。我远离各种你可以看到的地方，只是为了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认识并学会生活。

                               三

也许你又要说，纵然是远离，也不该不声不响地与世隔绝。然而，你知道曾经的我有多么难，多么懒，也知道所谓的尘世是多么让人倦。我怎能拥有想象中的神力，一再勉强生活，为难自己，何况还要带给别人一堆拖累。

决定退出舞台之前的一段时间，常常会有塌陷感莫名地降临。那时并不愿多想，以为敏感早该过期。后来，身边习以为常的依赖一点点剥离，渐渐地流出我的血管，流出身体，直至留下几丝余温。那些我视作从青春之河中费心淘来的金粒，一个个义无反顾地奔向各自可以熠熠发光的地方，我的世界从此暗淡许多。之后有过手足无措，也难免心酸难过，但最终还是坚定了要随这条长河继续漂流，只是得换种姿态。逝者如斯，我不可再处处平均用力，目光也不能只是盯着那几张网不放。

转身之后，我知道我应该沉淀。而我加倍努力地沉淀，只是想为你变得更透明。

                             四

这个中秋不止是节日，也是支教生的第一个归期，还是很多人的生日。当然，也是老师的纪念日。

昨夜大雨，亲从支教点返校，在空荡荡的宿舍里裹着借来的两床被子一声不吭。今早撑伞拉我去吃很刺激的麻辣烫，依旧是只吃不说。偶尔会有叹息，但是没有半点抱怨。临走前让我帮她给支教点的小孩子们下载很多英文歌曲和视频，最后缓缓说道：“你是真的没见过农村的孩子，他们懂的太少......”我知道我什么也不用再问，心里充满感激。感激生活让这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傻妞，即将成为学生的好老师。

还要感谢若干年前婵儿的妈妈选择在月圆之夜分娩，以致我们能在这个思亲的夜晚多一个借口狂欢。蛋糕抹在脸上的感觉很纠结，黏而不腻，我淋漓尽致地扮演了“大花猫”的角色，在肆无忌惮的笑声中获得了祝福短信里的快乐。之后对着镜子，发现里面那个疯疯癫癫的人恍若隔世。依稀记得两年前老大生日时在宿舍里自制的烛光晚餐，一群穿着军训服的傻孩儿围着六张小板凳拼成的桌子馋涎欲滴。黑暗中烛光点点，谈不上浪漫，却足够温馨。细细算来，也不过就是两年前而已，可为什么回想起来会那么遥远？

小灵子几次在电话里倾诉着旅游管理专业去各地实习的种种辛苦，却也不曾诅咒那样不堪负重的生活。只是她和其他实习生所共同描述的酒店工作我无法完全想象，听筒那端传来的小心翼翼让我不时心寒。那本该也是我要面对的生活啊，此时此刻，于他们而言，我是幸运还是不幸？不到分别的最后时刻，那些最初的花儿们已经散落各处。我已失了跨越彩虹桥回到东校的勇气，再去也只是途经，不能再肆意地钻进老大的被窝耍赖多呆一晚或者两晚 。北京、上海、济南、青岛，现在看来，竟都是那么可望不可即的距离。

今夜，我所有的Life--Long们，都真正成了“这么近那么远”的人儿。婉君从长沙打电话说，我们几个真的就这样各奔一方了，有时候觉得相聚是件很奢侈的事，不过她从未停止过期盼。而对于妞妞，我们连打电话都是一种奢侈。在寒冷的北欧，她发过来那样明朗的碧树蓝天，几分欢喜几分忧。到离开都没有再见面的小桃，韩国的海风是否已真的掠过你的发际，带来我的牵念？还有去了新疆的噜噜，去了香港的耗子，去了澳洲的竹，能留住的人越来越少。而我也越来越习惯一个人默默祈祷，祈祷每一个天南海北的知己，都能获得欢欣。

五

我知道，他们都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虚心地向命运讨教各种智慧。我看不见他们，却也不再追问某时某刻他们都在哪里，又在做些什么。生活如果只剩下细节，未尝不是一件悲哀的事情。

我也和他们一样，更愿意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生活。不为琐事牵绊，不轻易成为医院的俘虏，也没有什么感情纠结。一次只做一件事，纯粹地笑，纯粹地哭，纯粹地学习，纯粹地休息。生活是一种信仰，只有绝对的虔诚才可能得到善果，贪多嚼不烂。

这些，就是我能想到的全部答案。但愿所有曾急切寻找我的好心人儿能够记得：当你看不见我的时候，我一定是在认真地用心生活。而我们之间，即使相隔很远很远，但真的能很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