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怀祖

清明日，祭先人。

一愿灵魂升天各安好，

二愿重逢在天相为伴，

三愿自在于天享乐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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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万没有想到，2018年夏天，奶奶去世的第五个年头里，爷爷也走了。

那么猝不及防。

那个夏天全家都笼在一团烟雾下，就像已经结痂的伤口被人再次撕扯开一样，生疼。

都说老两口中如若有一个先去了，几年后，另一个也必会随之而去。

以前我不信，现在信了。爷爷身体一向硬朗，突然离世，亲朋好友都觉得不可思议。大概是冥冥之中听到了奶奶的呼唤，怕她一个人太孤单。

依照风俗，奶奶要在爷爷下葬前“重回家门”。然后，爷爷敛棺，奶奶敛材，二人合葬。

古人所说的“生同衾，死同穴”，大概就是这样吧。

爷爷属鼠，奶奶属龙，两个人差了四岁，却相濡以沫了一辈子。

我不知道他们是哪一年相识的，更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结婚的，只知道他们的爱情，是我见过的，最朴实也最美的爱情。

其实心里还有好多疑问——他们年轻时是什么样子，他们是如何在一起的，他们结婚之前认识吗……然而一切都不得而知了。没有人跟我提起过，今后也不会有人再提起这些了。它们已经随着爷爷的去世，被彻底掩埋在了黄土之中。

但我想，那个年代，在农村，年轻后生相中了邻村的姑娘，备些烟酒礼物(或许还请个媒人)，去女方家表露心迹。若姑娘也愿意，婚事大概就可以敲定了。

他们婚后的生活，可能没有那么甜蜜，那么浪漫，可能就只是柴米油盐、种地除草、养猪磨面。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爷爷早年在煤矿工作，奶奶是个名副其实的家庭主妇。两个人用自己的双手，把贫穷的日子过得令后来人向往。

就这样，平平淡淡，日月如梭。

都说两个人在一起久了，会越来越像。可能，因为都经历过三年饥荒，爷爷和奶奶一样地节俭。好的东西从来都舍不得用，贵的东西从来都舍不得买。

我小的时候，姑姑们带回来的新奇玩意儿和好吃的，奶奶总是锁在“专属”小屋子里，舍不得用也舍不得吃。直到放得落了好几层灰，放到吃的都过期发霉了，才拿出来。

爷爷倒是喜欢“扔”东西，旧衣服，旧家电，旧书，破旧物品他都想扔掉——他嫌占地方。但是有一点，新衣服他从来不肯穿，就那么放着，放着，放到他离开这个世界。

印象中，爷爷奶奶从来没有吵过架。偶尔拌嘴，也都是爷爷服软。

那一年奶奶去太原看病，走了一个多月。回来时，爷爷兴奋得像新婚的小伙，穿得体体面面地去接奶奶。

爷爷走后，妈妈和两个姑姑在整理遗物时发现一个装满了相册的袋子，其中一个相册里有一片牛皮纸包着的奶奶的一寸照。

小心翼翼，如珍如宝。

那一刻我好像明白了祖辈的爱情。

或许他们根本不懂所谓爱情，或许他们就只是将日子一天一天地过下去，或许他们也曾埋怨对方的种种不好。他们只是从来没有想过换一个人携手一生。他们只是不离不弃相依相伴了一辈子。

出殡那天，我一手端着爷爷的遗像，一手端着奶奶的遗像，送别他们最后一程。好像是一场轮回，生前相守了四十几年，阴阳两隔了四年多之后，终于重逢。

在另一个世界，他们终于又能互诉衷肠了。

清明是落雨的节气，大概是先人的福泽，降在子孙后代身上。又或者，是那些重逢的先人们，在感慨落泪吧。

两千里外，我默然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