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下西楼》 二

        2014年农历甲午年的夏天是一成不变的闷热。梧桐树影婆娑地晃动，生活在这座北方小城市里最破败职工宿舍里的林然冉，却乐此不疲的挑选着待会要出门的衣服。

　　"佩佩，你说这一件淡黄色裙子好看还是穿牛仔短裤好看？”

　　李佳佩身子倾斜着躺在我的小床上，怀里抱着半个西瓜啃得津津有味。“还是裙子比较好，我觉得叶浚还是喜欢温柔一点的女孩子。”

　　嗯，好像有点道理。当我穿上淡黄色的连衣裙欢天喜地地去见叶浚时，没想到李佳佩的这句话一语成谶。在未来个若干个年头里，我都没变成一个温柔的女孩子，而同样，也没能成为叶浚喜欢的那种女孩子。

　　我嚣张跋扈了这么多个年头，最后才发现，自己从来都是不被喜欢的那类存在。

　　而我也不知道，在我离开之后，李佳佩一边啃着西瓜，眼泪一边啪嗒啪嗒地掉入了那半个西瓜里。

喜欢叶浚的第1156天的时候，我们在一起了。

　 高二最后一次聚会结束的时候，属于夏天的雨和风迅速且猛烈地席卷而来。没有跟他们继续打牌玩乐，我一个人走出包厢，沉默地看着大片的乌云从北边的天空覆盖上来，滂沱的雨水瞬间就掩盖了大片的马路，行人匆匆忙忙地开始逃离。我安静地看着，恍惚间身边多了一个人影。

　　是叶浚。宽大的T恤灌满了风，在他瘦削的脊背上乱晃，一根根嚣张地朝上竖起的发丝也被完全地吹乱。我偏头看了看他没有说话，这些年来，他和十二岁时我初见的少年比起来，没有什么大的改变。这些年他的轮廓愈发锋利，个头也越蹿越高。恍然间，那个坐在我前排的稚嫩的男孩子，已经长成了大人的模样。

　　但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依旧是深不见底的鸿沟。他依旧，不爱我。

　　我侧过身，继续望着滂沱的雨水。雨丝被风打乱飘进窗户吹在我们身上，但谁都没有躲开。

　　

　 “喂，要不我们谈恋爱吧？”

　　那一瞬间我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觉。我疑惑地偏头看向他，却正好撞进那双我熟悉的清凉的眼眸中。全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间似乎僵住，冰冷的雨水也没办法遏制住我皮肤上升腾起来的温度。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叶浚，你说什么？”

　　他笑着拉住了我的手，“林然冉，我们在一起吧。”

　　在那一瞬间，恍然间觉得拥有了全世界的星星。

　　

那个我喜欢了那么久的男孩子，一直对我冷漠疏离的男孩子，在这个夏日暴雨的天气，望着我的眼睛，对我说：

　　“我们在一起吧。”

　　

　　夏天傍晚的风吹的人摇摇摆摆。他拉住我的手，经过商场巨大的玻璃橱窗前，我们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你看，我们两个是不是看起来好像。”叶浚说。

　　对啊，隔着模糊不清的玻璃板，这两个人看起来真的是太般配了。正如我那么多年里一如既往觉得，能站在叶浚身边的女孩子，只有我。

　　

　　直到淋着雨回到家，我整个人还是处在魔幻的飘忽中。我“咣咣咣”敲开隔壁沈浩生的家门，他推开门，脖子上还搭着一块毛巾。他看了我一眼：

　　“下雨天你还跑出去玩了？”

　　他转过身去给我拿毛巾，我一个熊抱就扑在了他的背上：“叶浚跟我在一起了！啊啊啊啊啊啊！”

　　彼时的我环抱着十六岁少年的肩膀分享着我的喜悦，却不知晓在阴暗雨天的陈旧的职工宿舍里，沈浩生的笑容在一瞬间碎裂，触到毛巾的指尖轻微但不可遏制得颤抖着。但等他转过头来把毛巾递给我时，早已经换上了一如既然的阳光清爽的笑容：

　　“真的吗？祝你开心哦。”

　　

　　青城北端的老城区就是我和沈浩生家在地方。这里遍布着二十世纪末的老职工宿舍和数不清的小路和巷子，以及低矮的屋檐和灰蒙蒙的街道。我们在城北出生长大，打着闹着骑着自行车穿过整个城区，一路从小学到高中。同样是十六岁，沈浩生已经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青年人，彬彬有礼成绩优异，能把家务处理地井井有条还时不时能让我去蹭个饭。跟他比起来，我就像是没长大的疯丫头。

　　

      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一起长大的，如同亲人一般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