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小说｜菩提相望，木鱼相忘
第三章
老板娘宽厚一笑，转身喊了一声：“阿玉，过来帮娘一个忙。”
“诶，好的。”应声来了一个少女，模样清秀，朴素布衣，发髻亦是朴素，皮肤水灵。
“娘。”老板娘笑着将阿玉推到荼荼面前，阿玉手里恰有一顶帽子，见荼荼光着脑袋，咦了一声，坐下道：“你为何没有头发啊？”
荼荼摸了摸脑袋，道：“打从我记事起，我的头发便没了。”
“嘻，我这里恰好有一顶帽子，要不送与你罢。”
“不不不，师傅常说，出家之人，不可收人钱财。”
阿玉笑了，“这只是一顶帽子啊，不怕的，这是送的，我不用，我爹娘亦不用，留着有何用？你就戴上罢。”
荼荼眨眨眼，“好像也是……”
那是一顶蓝色的平顶帽，与荼荼那一身的打扮倒是搭配，不晓得该说巧还是什么。
荼荼戴上了那顶帽子，颇为舒适，“多谢赠帽。”
“不用不用，”阿玉笑得很是俏皮，“你方才说，出家之人，什么是出家啊？”
“呃，这个出家呢，就是将头发全部铲掉，然后呢，每日念念叨叨的，不能吃肉，不能吃油。唔，总的说，便是只能吃素。”荼荼惯性地挠挠头，恍然想起自己戴了个帽子，有些尴尬，只好摸了摸鼻子。
“啊……如此说来，出家很是煎熬啊，你受得了啊？”
“我自小便生活在庵里，习惯就好。”
老板娘见她俩聊得投机，笑着擦擦手，去忙了。
“嘻，我带你去玩罢，这里很好玩的。”
“好啊。”
很显然，荼荼戴上了帽子后，路人的注视少了许多，投来的大多是打量或好奇的目光，荼荼倍感轻松，对阿玉的感激油然又多了几分。
“别看我们乌丝国小，里面啊可大有天地呢。”
嗯，不错的，市井热闹，街上喧嚣，车水马龙，主要是，很多吃的……
“看，这是我们这儿的特产——米饼，你尝一个。”
荼荼接过阿玉递来的所谓的米饼，想着这饼是用油炸的，急忙摇头，将那饼还与阿玉。
“不怕不怕，这是用菜籽油炸的，不算荤，是素油。”
哦……荼荼松了口气，肚中饥饿，接过米饼便咬了一口。
“嗯……好吃……嗯嗯……”
荼荼吃得很急，她也因此噎着了。
“慢点喝慢点喝，”阿玉急忙倒第二杯水给荼荼，见她一口吞下一杯水，怕她又呛着了，“谁叫你吃那么急啊，喝水也是，小心噎着又呛着。”
“呃，实在是从未吃过油，有些馋了。”
“嘻。”
“那个……”
“嗯？”
“米饼还有么？”
荼荼吃饱了，可她忘了枣枣，饿着肚子的枣枣。枣枣不满了，它扑扑翅膀，飞走了……
“呀！你的鸽子飞走了！”
“咦？枣枣，快回来。”
“咕，咕咕咕咕咕。”
又是老套的一幕。恰逢马路上有一顶华丽马车驶过，其金贵华丽是荼荼不敢想象的。可，枣枣的想法很奇妙，某一处很是耀眼，嗯，适宜小憩则个。
于是，荼荼瞧见枣枣欢喜地飞到了那顶华贵马车车顶，顺带留下了……一坨白白的带着点绿的不明物体。荼荼额上汗涔涔，这马车里坐着的非富即贵啊，枣枣得罪了人家该如何是好？她虽说是枣枣的，呃，主子，却未尽到监管好它的职责，人家随随便便便可以给她安一个又大又高的罪名，届时，荼荼到何处去哭诉去？思及此，荼荼不禁几滴泪珠夺眶而出，菩提子啊，师傅啊……
“咕咕。”枣枣得意洋洋而归，却见荼荼仰着头，望着苍穹，眼中还噙着一行泪，颇为忧伤。
“咦？你怎了？”许是一旁的人瞧不下去了，开口问道。
荼荼摇头，扯住一旁的阿玉，痛心疾首道：“走罢，我不要那只负心鸽了。”
“姑娘且慢。”
这忽如其来的婉转的声音，吓得荼荼微微抖了几抖，荼荼擦了擦汗，自语：“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阿玉拽住了将要落荒而逃的荼荼，低声道：“人家唤你呢，不若道个歉？这是公主的马车，公主很善解人意的。”
闻言，荼荼正了正身形，颇为不惯地扶了扶帽子，转身心虚道：“拜见公主。”
“无需多礼，你过来，我有话要同你说。”
荼荼又是微微抖了一抖，清了清嗓子，迈了几步，站在马车旁，弱弱道：“公主近日身体可好？
“很好，只是方才马车颠簸，有些许眩晕。”
原来金枝玉叶会晕车啊……看来，坊间传闻马车坐多了就习惯了，还是不可信。
“我以往出行，尚不曾见过如此打扮的人，想必你才来我乌丝国罢？”
“公主真是冰雪聪明、聪明伶俐，我今日才到贵国，正同引路人瞎逛，不想公主尊驾降临，实在是三生有幸，方能窥见公主倾城之貌……”
荼荼从菩提子那里学来许多拍马屁的话，倒不是菩提子说的，而是一些个给菩提子献殷勤的人上菩提庵寻菩提子时，荼荼正好在一旁听见的。荼荼不懂得他们在说什么，便问菩提子，菩提子只说那群人在拍他的马屁，荼荼心想，整日无所事事，还是偶尔勤勉勤勉的好，于是便学了几句，未曾料到今日竟派上了用场。自此，荼荼同新来的小尼姑说道时，总是提及，菩提子是个极其隐秘之人，莫看他一副人模人样、一表人才的模样，实际上，他那衣裾里头啊，藏着一个很大的马屁股，于是，新来的小尼姑皆不敢靠近菩提子，一向自诩招桃花的菩提子身边竟冷清了起来，为此，他郁闷了好几个月。
只是，不晓得这位公主可有马屁股？若是拍错了如何是好？
“你这嘴倒是甜。”
荼荼松下一口气，原来这位公主也有马屁股，拍对了拍对了。荼荼觉着马屁拍够了，便开口道：“听闻公主心地善良、善解人意，不晓得，可否宽恕我那顽劣鸽子？”
“哦？你那鸽子做了什么？”
“呃，公主啊，我晓得，在您的车顶上落下污垢乃不保脑袋之举，可可可、可那只鸽子它生性顽劣……”公主的不解在荼荼听来却是质问。
“呵，”那公主以银铃般的笑声打断了荼荼，“你却是实诚，无妨，命人清洗干净便是，你无需自责。”
“多谢公主，公主若是无他，我便……”
“且慢，你上来，我还有话要问你。”
荼荼生平第一次见着了公主，且是一位貌比天仙的公主，若她是男儿身，定然会来一句“敢问公主芳名？可有婚配？”什么的……
“咳咳，我该如何称呼公主？”此句应当较为妥当。
“你唤我桃斋便可。”桃斋公主宛然一笑，显现出两个不大不小的酒窝，甚是温柔。
荼荼：“还是唤公主二字较好。”
“我不勉强你。”
这公主好生善解人意，荼荼心想。
“你可觉着我有何怪异？”桃斋公主忽如其来的一句话令荼荼开始重新打量桃斋公主，不仔细瞧还真注意不到，桃斋公主她……没有头发？
桃斋公主许是读懂了荼荼的表情，释然一笑道：“你是除了我父王母后之外，第一个看出来的。不错的，我没有头发。”
荼荼诧异不已，眼睛瞪大，视乌丝如命的乌丝国怎能容得下没有头发的公主？
“想来，国王王后很是宠爱公主罢？”不然，无发公主怎能在此国地位不改、安然无恙？
“父王广寻天下名医为我治病，母后则广集织女为我制假发，可这一切都是白用功。”桃斋公主垂下眼眸，车内的华彩亦随着她的黯然神伤而暗淡了几分。
“为何？”
桃斋公主看了荼荼一眼，荼荼忽然觉着，自己话太多了，莫不是公主嫌弃了罢？
“你在此走动，可有不适应？”桃斋公主许是瞧见了满街中十成有七成的人在盯着荼荼。
“有，”荼荼的不假思索吓了桃斋公主一跳，她急忙凝望着荼荼，期待着她的下文，“米饼太贵。”一文钱便一个包子，虽说包子小，可那比包子大上那么一点儿的米饼竟要三文钱！
马车忽地颠簸了一下，桃斋公主一个没坐稳，险些撞着荼荼，好在荼荼眼疾手快扶住了桃斋公主。
“公主可有伤到？”
“无碍，无碍。”桃斋公主忽地觉着，这姑娘有些许天真，如此多人盯着，却能如置身事外般不予理会，她怕是做不到啊……
“你……罢了。”
荼荼总觉着很饿，于是便欲辞了桃斋公主，去找阿玉，劳阿玉再带她去寻点吃的，可桃斋公主却说王宫里有上好的点心、茶水，荼荼犹豫了，于是便下了马车，同阿玉说明一切，阿玉虽稍有遗憾，却还是通情达理，说自己回去会同她娘亲交代一番，让荼荼放心去，还说若是日后还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他们一家人定当鼎力相助。荼荼对此感激不尽。
荼荼望着惬意无比地趴在马车顶上的枣枣，满脸欢喜，看来，枣枣还是她荼荼的贵人呢，不但替她招来了一位貌比天仙的公主的款待，还有王宫里的美食……思想间，荼荼欢愉地上了马车。
“小师父可认识清霜庵主？”
荼荼正感叹着皇家的奢侈，连马车里都有茶水喝，冷不丁听见“清霜”二字，到嘴的茶水喷之而出。
“咳咳，咳咳，公主说什么？”天底下，唤作“清霜庵主”的，许是有好几个罢，应该不是她的那位师傅罢……
桃斋公主笑笑，“据我所知，清霜庵主只有一位，便是菩提庵里的那位。”
荼荼用袖子擦擦嘴，有些心虚，为了不被看出破绽，荼荼强装淡定道：“哦，那位啊，倒是有所耳闻，不晓得公主问她作甚？”幸好幸好，幸好之前她没说自己是哪个庵里的。
“心血来潮罢了。小师父是哪个庵的？”
荼荼怔了一怔，不晓得为何，她觉着公主与方才有些许不同，却又不晓得是哪里不同。
“嗯，那个……孤云庵。”不错的，孤云庵，清霜提过一两句，荼荼对此庵颇有印象。孤云庵的庵主唤作无若，常年云游在外，虽说坊间有传闻无若已然圆寂，但，清霜曾收到过一封信，正是无若之信，故此，荼荼从清霜口中得知了一些无若的消息，方可以肆无忌惮，满天过海。
桃斋公主微微颤了一颤，眸中迷迷蒙蒙，见荼荼望着自己，笑笑：“这茶可合你心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