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伯父》

2017-05-14  本文已影响19人  风语者3
《伯父》

二十年间,与伯父的相见是越来越少了。

三、五年见上一面,算是奢求。一是自己迫于生计、疲于奔命、来去匆匆。二是伯父年事已高,大多时间不在家,不是在荣军医院就是在疗养院,部队疗养院,为抗美援朝的志愿军老兵建的疗养院。

参军上战场打仗的事,老人家对外人是不愿过多提及的,我小时侯偶尔听伯父提起,也只是些只言片语,自己那时又不懂事,也懒得听。

如今回想起来,只觉年少的轻狂与无知。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岁月的流逝、记忆的逐渐清晰,觉得有必要把有些人、有些事用文字记录下来。

前年得空探望已年过花甲的伯父,与老人家促膝长谈,才比较全面深入的了解了当时的情形。

人,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但多少要留下点什么,也不枉人间世上走一回。人,多少要有点念想。

依稀间记得伯父曾说自己是抗美援朝刚开始那年参的军,到部队时间不长,急训了三个月,就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上战场了。

新兵蛋子,头一回上战场,幸好没去前线,又是通讯兵,就是架电话线、检修线路,还有老兵带着,也就没怎么害怕。

记得有次巡查路上累了,就坐在山沟小溪边的石头上休息,炒面加山泉,顺便领略了一下战火硝烟下的朝鲜。漫山遍野的野花、清澈的溪流、灿烂的阳光,要不是微风中夹杂着硝烟味和远处传来的若隐若现的隆隆炮火声,伯父当时觉得这和老家没多大区别,挺美的一个地方。

本该三个人跑累了想眯会,可不远处电话线上的鸟老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二个老兵斜眼瞄了瞄,顺手举枪,嗒、嗒二声,二只鸟儿应声落地。伯父说当时他羡慕的要死,瞧瞧人家那枪法,简直神了。这件事让他记忆深刻,念念不忘,每当有人问起上战场打仗的事,他总会津津乐道的提起老兵打鸟这事。

只可惜还算平安的日子没过多久,也就二、三个月吧,他就上前线了。说是前线部队伤亡太大,战斗减员的历害,每天都有伤员一卡车、一卡车的从前线拉回来,缺胳膊少腿的,又缺医少药的,惨不忍睹。那时伯父说自己才多少感到战争的残酷和可怕了,也越发痛恨美国鬼子了。

开战前动员会,连长说了,美国鬼子都打到家门口了,这就是侵略,咱们抗美援朝,就是保家卫国,以美国为首的一切帝国主义都是纸老虎,但我们必须把这个纸老虎当真老虎打。中国人没有怕死的、怕死就不是中国爷们。

军令如山倒,把写了姓名、籍贯、年龄、血型的白布条缝到衣服里面后他们就开拔上前线了。一路上美国鬼子的飞机成群结队黑压压一大片不停的狂轰滥炸,大炮不分白天黑夜的轰,白天基本都不敢行军,就猫山洞里只有晚上才敢出来。经过几天几夜的急行军等到达前线指定位置时,三百多人的连队都伤亡过半了,一路上幸亏有老兵带,自己才保住了命。

老兵都是打过大仗的,见过大世面的,作战经验丰富,老远听见炸弹的呼啸声,就能分辨出是飞机扔得航空弹、燃烧弹还是美国鬼子的大炮打得榴炮弹或是坦克弹、迫击炮弹立马就知道炸弹威力多大,会落哪,就带着他或就地卧倒、或趴水沟里、或躲岩石后或藏山洞里。

刚开始冲锋时,连长说了,枪子专撵胆小的追,越胆小越怕死的人越容易挨枪子,枪子是长眼晴的。但临冲锋前,带他的老兵还是偷偷的把他的二个黄胶鞋的鞋带系一块,跟他说:娃,你还小着哩,怕连女人手都摸过先把命保住。冲锋号一响,伯父也跟着往向冲,啪一声,脚下一绊,立马扑倒在地,鼻子、嘴唇都磕破了。老兵则如下山猛虎嗖得一声从战壕里蹿了出去,向前猛冲,伯父说他刚缓过神来,后面督战队的枪就响了,吓得他头皮一阵阵发麻,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近战,美国鬼子怕死,志愿军一冲,美国鬼子就跑,连枪都不要了。战斗结束后打扫战场,伯父说看着漫山遍野的尸体,他哇哇地吐了一地,连肠肠肚肚都快吐出来了。

伯父说打过枪了、刺刀见过红、流过血了、见过死人了,也就有经验了,自己也就不那么害怕了,再说光害怕有什么用,战场上不就是你死我活么,要想活,就得冲、就得打呀,再看看身边情同手足的战友、救过他命的老兵,一个个倒在血泊里,一个个死在美国鬼子的飞机大炮坦克和机关枪下,他那个恨呀。

渐渐的,在往后枪林弹雨、出生入死的日子里,他也从那个淳朴憨厚的农村小伙蜕变成一名合格的志愿军战土。在朝鲜山峦层叠的密林里,他冒着嗖嗖的呼啸而过的子弹勇往直前,也曾在冰天雪地的山谷中一口炒面一把雪的往嘴塞。

让老人家终生难忘,到如今都记忆犹新的是有次战役,他所在的大部队被南朝鲜和美国鬼子的军队重兵围困,增援的兄弟部队又被堵在路上。在历经三天三夜的殊死战斗、拼死一博后他和为数不多的战友冒着铺天盖地的炮火终于杀出了一条血路,冲出了重围。在突围出来的路上,杀红了眼的他才发现自己中了流弹,腿上和肚子上挨了二枪,好在腿上是贯穿伤,腿是疼得要命血却流得不多,肚子上被流弹弹片擦伤,蹭掉了一小块皮肉,好在都不是致命伤,不至于要了他的命,只是这口气一松,他就昏迷了过去。简单包扎了下,一块出生入死的战友硬是把他从死人堆里背回了后方的野战医院。直到现在,伯父的后背、肚皮和腿上还有明显的伤疤。他也是后来听说,一万多人的大部队只有他们不到二千多人突围了出来,得以生还自己当时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捡了条命回来,还荣立了二等功。只是直到今天,一提起那场惨烈的战斗,回想起牺牲的战友,老人家都会悲中从来,老泪纵横,嘴里念叨着太可怜了,死得都是十、八九二十出头的娃呀!太惨了,一场仗下来死了那么多人。

在经过三年艰苦卓绝的战斗后,美国鬼子终于坐到了谈判桌前。

伯父清楚得记得当战争结束后,他和大部队回国时朝鲜当地老百姓依依不舍告别时的情景。回到国内,刚踏上国土踏进国门的那一刻,人山人海的列队欢迎,他和战友们胸前带着大红花、穿着新军装,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意气奋发。

作为一名志愿军老兵,伯父到现在还会说这一仗打出了我们国家的威风,虽然死了那么多人,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随便欺负我们了。

外感偶来、心波立涌,信手拈来,提笔到此多少有些想念我那又久未见面的伯父。

没有上过战场、打过仗的人,是很难感受到战争的残酷的。和平来之不易,唯愿老人家身体健康、安享晚年。

英雄归故里

往事无人提

报国轻生死

功名谈笑间

2017年4月9日草书于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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