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
如果有一天，我不再爱你，你要知道，那是在梦里，现实里的我会一直爱你，你只要这么记住就好了
大家怎么都说她是个傻姑娘呢，她明明长得白白净净的，衣服也常是干净的，有时靠近她还能闻到洗衣粉的清香。她还常被夸赞眼睛很漂亮，大大的、圆圆的，眼睛里透着一丝光亮，灵气十足
她在大人面前是个腼腆的孩子，可在樊艺面前却笑得肆意。樊艺一直是个调皮的孩子，有时候他会扯着她的辫子逗得她直跺着脚、腮帮子鼓得圆圆的，活像宫崎骏电影里那个可爱的波妞，有时候樊艺又偷偷把家里烙的煎饼装一小半碗带给她吃，她捧着小碗，吃得面颊红润润的，让人想要捏上一捏
他们两家是邻居，樊艺家墙角长着一颗樱花树，树冠长得郁郁葱葱的，树枝透过院子围墙，长到她家去了，每年临近四月之时，樱花就开上满树，开得茂盛。妤栀总是把掉落的大朵大朵的樱花，从院角收集起来，挑出最好看的那一朵放在容器里，灌上树脂胶，等它凝固，就能永远留住樱花的美了，这是妈妈教给她的。可是妤栀想不通，为什么总是看到眼睛红红的妈妈
妤栀把做好的树脂花小心翼翼的放进一个小盒子里，院子里樊艺在叫她。她们总是在妤栀家的院子里嬉笑玩耍，妤栀比樊艺高小半个头，可是樊艺总是爱把手伸得长长的去敲她的头。她们爱做得游戏就是在墙角的泥灰地上画画，樊艺总是把自己画得又高又大，把妤栀画在自己胳膊之下，小小的一个
春走时，仓促而静默，随之被带走的是樱花的茂盛，无论如何茂盛，凋落的那一天也总会到来。每年院子里的樱花会从光秃到茂密又从茂密到稀疏，从不疲倦
樊艺走到隔壁院门口，一如往常一般，朝里面叫喊“再不出来，就要迟到啦”
正说着，里面就跑出来一个小巧的人儿，蓝色的发卡别在耳侧，一头短发活泼利落，穿着浅色百褶裙，急急忙忙的跑了出来，说道“今天比昨天早了两分钟”
“不错不错，小栀有进步”樊艺揉了揉女孩蓬松的头发。
“樊艺，门口有个女生找你”
樊艺向门口处看，不见人，他走到门口，一个身影从门侧突然出现
“嘿，我在这”
“傻姑娘！吓我一跳”
“哈哈，午饭时间到！”妤栀拉着樊艺的胳膊大步向前，樊艺悠悠闲闲的随着她走
“樊艺，你看看我长高了没，我有一个月没量身高了，我肯定能再长一厘米”
“这我哪看得出来，人家都是许久不见的人才能看出变化”
“不管，我肯定长高了，我要长到和你一样高”妤栀说着踮着脚揉乱他的头发
“好好好”樊艺微低着头任由妤栀肆意揉搓
风抚着两人的面颊经过，夏的热浪扑卷带走了春的凉意，大树脚边的绿草在随意的晃动
夜幕降临，不同于白天的闷热，此时突然变了天，狂风大作，连那绿得新而美的樱花树也被迫着摇晃，发出沙沙的声响，窗户不时的抖动，下一秒，大雨重重的砸在土地上，溅起点点泥汤
“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回来，你把这个家当什么了”
“我这不是应酬吗”
“你就不能少喝点”
“你能不能别说了，我知道了”
“你这么大声干什么！小栀还在睡觉”
“……”
房间里，妤栀背靠着门板，听着门外妈妈的声音从刻意放低到低声吼叫，她的身体慢慢滑落，无助的抱着自己的双腿
爸爸妈妈，你们，不要吵了，好吗
风和着雨刮得窗户不住的摇动，仿佛要被刮出一个洞来
“小栀，上学啦”樊艺看着向他走来的女孩
“你怎么了，小栀”樊艺捏了捏她圆润的面颊，“告诉我，小栀，我给你想办法”
“没什么，就是好久没吃拐角那家团子了”“走，带你买去”樊艺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
日子每天都平淡的过，家里的光景妤栀不想提及，她只记得和樊艺度过的时光，给她阴郁的生活增添了许多幸喜
“哎，小栀，我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对了，明天周六，我们去公园坐船好不好？”
“好”樊艺的目光停在妤栀白皙的脸上，他不忍再多说什么
湖面荡起波光粼粼的光影，映照着两个人的面颊
“小栀，我要搬家了，我爸妈公司亏损严重，他们在这里发展不下去了，我们得走了”
妤栀低下了头，一只脚无助的晃着
“下周…我陪你逛逛学校吧”
“转学手续都办好了，我……下周就不去学校了”
时间过得很快，快到总让人感觉那十年只是一刹那的光景，在渡过了很多个春来，又冬尽之后
再一次见到妤栀，她已经工作了
而樊艺在搬家以后，虽然落下了许多课程，但他原本底子就好，再加上刻苦努力，考上了当地的名校，毕业以后自己创业，算是学有所成，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工作室
那天，妤栀在收拾着餐桌，恍然间她仿佛看到了那个很多年前的他，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追出去，那人也已经走远
有时候世界是那么的大，原本我已经来到了他的城市，可是就算走遍这个地方，也遇不见那熟悉的身影
有时候世界又是那么的小，命运总爱捉弄人，我一个转身就仿佛看见了他
妤栀那些年因为父母离婚、母亲带着她回到了自己的老家，她失掉了很多原本拥有的东西：零星的几个朋友、熟悉的环境、还有重要的那个人。她变得孤僻，不愿再交朋友
生活的坎坷会让一个人走向许多不同的道路，面临许多不同的选择，而当时的妤栀恰恰选择了那条通往阴郁的路
她没有考上大学，去了本地的专科，在学校，她终于有了一些朋友，她以为这是一个很好的象征，一切会变好的
没想到的是，她通过这些朋友认识了一个男生，而后，妤栀沦陷了，这个男生笑起来和她记忆深处里的那个人一样温柔又宠溺
然后一场无底洞一般的爱恋开始了
“我会一直陪着你，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别出去嘛，待在我身边宝贝”
“你怎么这样，都说了我不喜欢你这样”
“你别唱这歌，真难听，我喜欢另外一首”
“你每天都这幅样子，还有谁会喜欢你”
“也只有我会爱你了”
这样的话语妤栀不是第一次听到了，甚至会常常在她的耳朵里围绕着，一遍又一遍的响起
她时常觉得，是不是她那里做的不够好，怎么身边的人会一个个离她远去
她想留下来，想留在男友身边，想身边的人都能察觉到她其实是不错的
阴天会让人心情不好，如果这天气之下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妤栀一定不会感到奇怪，反而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
在一个没有预兆的阴天，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和男朋友在一起的第一个年头，她恍惚，打还是留，在犹豫了很久之后，她询问男友
“打了吧，我还养不起”
妤栀抚摸着肚子，感觉此刻有什么东西正卡在喉咙里，她有很多话想说，可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甚至觉得泪腺都在一瞬间干涸了
她想生下孩子，她告诉了母亲，想让母亲能够为她做主，在老家，这样的消息怎么藏得住，没多久，亲戚们都知道还没毕业的她未婚先孕
而母亲最初的理解已经不起作用了，她被那些钻心的话语逼迫，一个人维持这个家庭的她根本支撑不住流言蜚语的打击
母亲一次一次的打电话询问，由安慰到指责
妤栀呆呆的捧着那个包裹着粉色樱花的树脂球，她从未感到如此的无助，比当初樊艺走的时候更为孤独，世界上仿佛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她
她想起这些事情，只是觉得窒息，但是现在的她已经释怀，她后来是怎么解救出埋葬在那段堕落的日子里的自己的呢，连她也记不清了，只有感官上传来的痛苦的讯息提醒她一切都发生过
她望着手腕发愣，一会又摇摇头，把袖子扯下遮住那些结痂的伤痕，就忙去了
“小朋友，这里有烧烤和果盘，你要吃哪一个呢？”
妤栀对着站在摊位前的小朋友询问
“我也不知道”
“那等你爸爸妈妈来，阿姨再给你点哦”
“月儿吃水果吧，好吗？”一个高大的男人在女孩前面蹲下，接着伸伸手揉揉她的头发
“好”小女孩点点头
“服务员，要个果盘和烤肉串，再来杯果汁和一瓶啤酒”
妤栀写了点餐清单，抬头看男人侧着的身子，感觉一股巨大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樊艺？是林樊艺吗？”妤栀试探的问，她没有看清正脸，但是她潜意识里全是他，又怎么会认错
“你认识我？”樊艺好奇的回头
果然，上次那个身影就是他。妤栀的视线与他的对上，她差点觉得上天从未停止过捉弄她
眼前的人阳光而又帅气，穿着的衣服虽休闲但总显出一丝慵懒，袖口上是精致的纹路，而自己……
“妤栀？”樊艺询问的声音里，夹杂着不可思议的情绪
妤栀犹豫了，她不知道是该进还是退，看了看他身边乖巧的孩子
她没说话，拿着菜单进了后厨
“久等了”妤栀上完菜和饮料，头也不敢抬的走开了，她感觉一道视线正追随着她，她进后厨待了许久
后来，妤栀再出来，那两个位子已经空了
她松了一口气，就这样过了一周，妤栀也没再见到过他，她有期望也有害怕
她时常望着天空发呆，天总是蓝蓝的，偶尔的会有小鸟飞过，那些洁白的云朵也好像有了意识，每时每刻都在悄悄的飘动
之后的一天，妤栀结束了那天的工作，已是傍晚，把收拾的垃圾收集，丢去不远处的垃圾桶
扔完，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旁边
“妤栀，我知道是你”
妤栀愣住了，甚至从没想过樊艺会这样回过头来找她，但是现在的她，怎么配呢？两个人差距这么大，即使真的找到他了又怎样
她低下了头，沉默了许久，她看到他的手要抬起伸过来的时候
她慌了，她绕过他径直向前走去
她被一把拉住
“妤栀……别躲着我好吗”
“……”
“我那时候回去找你，谁知道你也搬走了”
“……”
“我妄图想找到你，可是……”
“……”
“我没想过放弃你”
“你别这样”
“我从没有忘记你”
“别说了！你有你自己的生活和家庭，我不该打扰你的”
“那是我侄女”
妤栀抬眼望了望他，眼中闪过的一丝惊讶，随即又垂下眼睑
“我这个样子……”
樊艺两只手握住她的肩膀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可爱”
“可是我……”妤栀小声嘀咕，看了自己的脚边的地面良久，终究还是拨开了樊艺的手
“小栀！”樊艺的声音轻轻的在身后响起
妤栀强忍着眼泪，深深吸了口气，挤出个笑容，然后回头，张了张嘴
“我爱你”
她知道她当时一定很丑很丑，衣服上是在烧烤摊忙碌后的烤碳味道，脸上也粘了油脂，头发也被熏得油腻，变得不再如中学那时候甜美，再加上岁月这如刀般一下一下的在她身上刮下的痕迹，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她了
那天回去之后，妤栀做了个梦
她好像回到了她们的中学时代，她和樊艺正坐在船上，樊艺划着船桨，妤栀乖乖巧巧的坐在后面，水面上荡漾着泛着晶莹的浪花，不同的是，她和他好像在一起了
樊艺边划着浆边大声地问
“小栀，你会一直爱我吗？”
“我会！我会一直爱你，即使在梦里也会一直一直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