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妈
此文献给天堂里的妈妈

妈妈
我妈妈出生在山青水秀的辽宁省岫岩县一个大山沟里,姥家姓江,妈妈说,你姥家原姓萧,十几辈子之前,老祖宗在一次江中乘船时,无风无浪的,船即下沉,全船人跪下祈祷:“江啊,江!你要能保住我们全船人的性命,我们杀猪宰羊随江而姓!”只见这船忽忽悠悠漂了起来。从此后,无论船上姓什么的人,都改为姓“江”了!
妈妈没念过书,但天姿聪颖,妈小的时候,自己做了一个书包,要上学念书,大人说没钱,不让,气的直哭;大人给裹上小脚,她偷着放开了,就为这件亊,妈妈让姥姥好一顿骂。说你挺大个脚,将来找不到婆家.妈说我宁肯不找,也不能把脚弄残废了。妈妈虽然不识字,但与人讲话、唠磕可跟形势了,尽讲些时髦的文化词儿,一点儿也不土;妈妈经常给我讲关键时刻能跟形势讲政治拯救爸爸的两个故事:一是土改前我还怀抱时,爸爸要给一个给我家挑水的国民党特务担保,被妈妈及时制止了;二是反右时妈妈把爸爸向共产党和政府提意见的手稿撕掉了,使爸爸免遭厄运。文革期间,街道组织家庭妇女办炕头学习班,妈能背诵一百多条主席语录,还被街道评上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学习班有位大娘,有人问“老三篇”都有啥?她说有“白圈”呗,妈给纠正说,不叫“白圈”,叫“纪念白求恩”,就是哪个不远万里来到中国邦助八路军抗曰的加拿大的大夫。学习班休息时大伙就摸几把纸牌看小马掌(不真赢的,发铜大钱计数),妈不但几条、几并、几万、红花、老千都认识(不跟麻将一样,直到现在除了万子有字,其余我一个也不认识),而且打的很巧,多数是妈赢。
妈妈成年累月地操劳,不知道啥叫苦、啥叫累。在艰苦的环境下,看不见她愁眉苦脸,总是那样乐观豁达,对生活、对前途始终充满信心和希望。晚上睡觉,炕上齐刷刷一排我们这些孩子的小脑瓜,她一个一个查,看看丢没丢,她有一句口头禅,那就是:“等你们长大了就好了!”
妈妈的故事很多,我从小就纠缠着妈妈讲故事。讲到大灰狼搂着小孩睡觉,小孩摸到了大灰狼的尾巴,就问大灰狼妈妈这是啥?大灰狼说:妈妈回姥姥家,姥姥给了一撮麻,没地方拿,就用屁股夹。
从我小时记事起,我经常骑着一个鸡毛掸子或夹着妈妈纳鞋底用的青麻线装大灰狼,跟妈闹着玩。
妈妈平常喜爱唱歌,嗓音很好,唱的最好的是《月牙五更》,《小白菜》,由于妈妈的记忆力好,这些歌都能唱全本的,有时唱哭了,我也跟着哭。

(转小白菜歌词)
歌曲类别:河北民歌
歌曲演唱:彭丽媛
歌曲体裁:小调
演唱形式:独唱
歌词: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呀,没了娘呀。亲娘呀,亲娘呀!
跟着爹爹,还好过呀;只怕爹爹,娶后娘呀。亲娘呀,亲娘呀!
娶了后娘,三年半呀;生个弟弟,比我强呀。亲娘呀,亲娘呀!
弟弟吃面,我喝汤呀;端起碗来,泪汪汪呀。亲娘呀,亲娘呀!
亲娘想我,谁知道呀;我思亲娘,在梦中呀。亲娘呀,亲娘呀!
桃花开花,杏花落呀;想起亲娘,一阵风呀。 亲娘呀,亲娘呀!
破关
妈妈这一辈子怀了我们兄弟姊妹十一胎,扔了仨,(在我身下扔一个两岁的弟弟叫九龄的;在丽娟身下小产一个;在老五身下扔一个出生两天叫丽君的女孩)剩下我们八个,五男三女,我是老大。我出生在哈尔滨道外区南新十六道街一个贫民大杂院,我的大名、小名都是爷爷给起的:我的乳名本来叫“福顺”,听妈妈讲,我两岁时,妈妈抱我回岫岩姥姥家,患上了重感冒,高烧不退,烧得眼仁儿都定住了,妈妈急得直哭,后悔不该回娘家,这孩子如果在哈尔滨,医院有的是,还有救,但在这穷山沟里头,就得凭命由天了。大舅说,这孩子不死就得救!便请来个跳大神儿的(当时在穷山沟里,能请个大神就算好的医生了!)这个大神儿一看我都这个样子了,说:不得了!不得了!这孩子是文曲星的书童,偷着下凡来到人间了,现在,人家文曲星要往回收,咋办?妈妈哭着下跪求着赶快请神仙破一破手吧!于是,摆上香案,搭上个刀山火海。破关开始,十里八屯的老乡都来看热闹。我大舅抱着我在前面跑,大神拎着刀在后面追,妈妈一边哭一边抱着大神儿的大腿,这大神一脚把妈妈踹倒在地,继续追赶。大舅抱着我越过刀山火海,二舅抱个大公鸡,拦住大神,这大神儿手起刀落,把大公鸡脑袋砍下,把鸡血洒到酒碗里,喝了一口,往我的头上一喷,这大神也醒过来了,说:这孩子有了替身儿,不能上天了。然后,用珠砂在我的额头上点了一个大红点儿,又把他们请来的神药面给我灌下(估计也就是双花、板蓝根之类的中草药)。我妈妈连连给大神磕头,这大神说,你别给我磕呀,赶快给尊神文曲星磕头。我妈妈给文曲星磕罢头,又给众乡亲和抱着我的大舅磕。我呢?叫他们这一顿折腾,出场透汗,能睁开眼睛,好了。这大神把我抱起来,发现我头顶长三个穴,自然自语的说,一个穴老实,两个穴宁,三个穴打架不要命。这孩子命硬,但很孝顺,对父母只能养老不能送终。妈妈看我有救了,光顾高兴了,对这句话也没在意。
紧接着,杀猪还愿,招待全屯子乡亲。乡亲们凑了份子,给我请了一把银锁,有金猪、金狗、骐麟、元宝啥的,这个玩意总称叫“骐麟送子”,滴拉当啷地挂在我的脖子上。妈妈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你如果死了,妈也活不成了,我就得跟你一块走了,你想,我咋空着手回哈尔滨见你爸呀!打这以后,我的乳名不叫“福顺”了,也不知啥时候传下来的规矩,人们都忌讳叫乳名。记得我上小学时,同学的谁要是喊我小名,我非抄起大砖头子拍他们不可。妈妈说,你到老那一天,要告诉孩子们你的小名,让他们有后代时,别把名起重了。

再说这把银锁,我长大以后,妈妈把它藏在柜底下。文革那年,上中学的小弟掏出来玩,还拿到学校显摆,有个同学告诉他,这玩意值钱,不信你到银行问问,小弟到银行,银行的工作人员(造反派)如获至宝,吓唬我小弟说:“这黄金白银民间不许保留,必须国家统一收购,况且你这东西属于四旧,我们正调查统计呢,你父亲是谁?”小弟顺势说,你问我父亲做啥?我这不是拿来交给国家吗?银行的人说,行,给你十快钱走吧。这事妈妈瞒着爸爸不敢说,如让爸爸知道,非把弟弟揍扁了不可,我回到家,妈妈偷偷地跟我说,气的我非要找银行理论,妈妈拦住我说:“小活祖宗啊!你给我消停点吧,这都啥年月了,你还想添乱那?舍得,舍得,只有舍,才能得,咱吃点亏就吃点亏吧,只要平平安安就行了。
生日
上初中时,一天,我背起书包上学,刚走出门口,妈妈撵上我,一面往我书包里塞进两个鸡蛋和一块熟芥菜疙瘩,一面小声对我说,今天是你的生日,别叫小弟弟看见,吃两个鸡蛋滚滚运,下学早点回家,妈给你煮长寿面吃。
我们这些孩子的生日时辰,妈记得一清二楚,我没结婚在家时,每年过生日都是妈给想着;后来自己成家离妈远了,有许多年就忘了还有过生日这码事,有时看见别人热热闹闹地过生日,就想起来自己啥时生日来着?一算,奥,已经过去一、两个月了;后来老伴和孩子们都给我想着,但经常出门在外,回来也就没法再补了。随着步入老龄,特别是60岁以后,我的感情越来越脆弱,每到过生日,应该是快快乐乐、高高兴兴的事,可我不然,一到这天,心里就难受,难受啥?想妈妈!想妈常说的一句话:“等你们长大就好了….”是啊,我们不但都长大了,而且我也老了,可你?......却过早的走了,你临走时,是那样留恋人世,是那样无助、无奈;想妈妈给我过生日的事;想我一边走一边把手伸到书包里,抚摩着,抚摩着那滚烫的鸡蛋……。
妈妈记住我的生日,我也要牢记妈妈的生日—1922年旧历五月廿四日,公历6月19日。今年的旧历五月廿四日,公历就赶到7月8日了(生肖属狗,大海水命)。
棉 袄
我家这十来口人,吃饭、穿衣是妈妈的愁事,大的不能穿的衣服,就给小的毁,一级套一级,按理讲我这老大应该穿点好的,一年冬天,我都上高中了,妈妈给我找出一件她结婚时的戴大襟棉袄,让我试一试,我穿上不大不小正好,可惜是女士的,我不要,妈妈说:“我再给你做一件制服外套,啥坷碜好看的,暖活就行,你肚子好受凉,冬天好滴搭尿,这大襟子一捂,不容易灌风。就这样,我里面穿着这花衣服,外面套上制服上学了。课间操时,我和同学们戏闹,有位同学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跟同学们喊道,快来看奥,大薛穿个花棉袄,于是乎,同学们七手八脚把我按倒在地,非要欣赏欣赏我这花棉袄不可,这一欣赏不要紧,把我的制服纽扣扯掉俩,下学我用麻绳系上,到家妈妈一面给我顶扣,一面说,还是改一下吧?我说,不用,反正都看见了,爱咋地咋地。以后,男生不看了,女生要看,我就大大方方地搂给她们看,并说,啥花不花的,这是妈妈给我的温暖,时间长了,谁也不说啥了。
艰年
59到61这三年,是我们国家多灾多难的三年。现在看,一不能光怪“老天爷”;二不能埋怨老苏家大鼻子;主要是刮“共产风”带来的后遗症,把好土、熟土翻到地底下,把黄土、沙子翻到地顶上,能打粮吗?把人都调去炼钢铁,家里的地都撂荒了。
妈对我们说:孩子们!咱也别说咸、也别道淡,咱们来到人世间,总要经过九九八十一难,熬吧!熬出来就有奔头了,以后会好的。
我家当时是九口人,七个孩子个个都在长身体,国家供应的口粮,要是和现在比,还真不少,中学生35斤。但是那个年月,肚子里没有油水,咋吃也不够不着底儿,再有三十五斤也不够吃。妈妈早起炖了一锅萝卜条子汤,贴了一锅圈大饼子,一个孩子分一个。一天,上小学一年级的弟弟吃完了以后,不走,妈催他赶快上学走。他说,把午间的大饼子先分给我。妈问:你现在吃了,午间吃啥?弟弟说:那你就别管了!说着,也不等妈给拿,自己上前去摸了一个就吃。午间回家,弟弟很讲究,他说:原来想在学校玩,不回家了,但我还有一份萝卜条子汤没喝呢……妈妈把自己那份掰了一半儿给弟弟,我们几个当哥、当姐的也都掰了一块给弟弟…….
晚上,妈妈怕我们喊饿,早早地就让我们睡觉,大家躺在炕上睡不着觉,妈妈便给我们讲故事。妈说,将来你们都长大了,都有工作了,咱家孩子多,不是坏事,是好事。到那时,咱家的孩子干啥的都有。我们问:我们将来都能能干啥呀?妈妈给我们设计起来:老大你的小帐算得挺灵的,将来能当个会计(实现了);老二干活儿很有钻劲儿,将来能当个八级工匠(实现了);老三你天天驴性霸道的,将来出息好了能当个官儿啥的,出息不好了,你也就是接你爸爸班儿,照个像啥的(没实现,现油田工人);大女儿将来能当个老师(实现了);二女儿将来能做个大夫(没实现,吉化工程师)。老四当时也就是四、五岁,问妈:我呢?妈说:你天天除了吃就是吃,你看看你哥哥、姐姐都那么瘦,你吃个肥头大耳。你将来上大楼饭店当老师傅上灶去吧(没实现,现律师)!到时候,你别忘了,把你大楼的肉丸子包回两个,给妈尝尝。
......到那时,你们下班回到家,翻开碗架子,里面啥都有,抓一把就是菜,吃不了怕坏了,咱们就挖个大地窖,冬天储存点儿冰块儿,夏天把窖里分成几个隔儿,有冷藏保鲜的,有冷冻的。我问:那冰化成水儿了,还不把窖淹塌了吗?妈很认真地说:你活人叫尿憋死呀!你不会放个缸装冰?(妈当时设计的不正是现在的冰箱吗?)
咱家的大柜,到那时候,也不放衣服和粮食了,咱们放钱和粮票儿,想吃啥、穿啥咱就叫个马车上街买去(这柜里放粮票儿的事儿,妈妈设计错了,因为当时她看不准咱国家粮食供应政策能持续多少年)。
妈妈是一个遛土豆的高手。她背着孩子都刨出一面袋子了,我才刨出一小书包儿。妈妈说:光使傻劲儿不行,你得会看偏墒(犁杖走过偏垄的地方)。
妈妈领着我们去挖野菜,有苣麻菜、小根蒜、蓟蓟菜、婆婆丁、榆树钱儿、柳蒿芽、马齿菜、车轱辘菜、馅菜、灰菜(这灰菜要小叶儿的,大叶儿的背面有红色和白灰色的都不能吃的,吃了肿脸),挖回来的这些野菜,妈给烀熟了,用大盆蒯上凉水泡上(去毒、去异味儿),然后攥成团儿,剁碎了,兑上苞米面儿,蒸菜干粮,这叫“花脸虎”,能填包肚子。在那年月,多亏妈妈这双辛勤的手。
我深刻地领会妈妈说的“活人不能让尿憋死”这句话,想:如果死巴巴地等着吃国家这点儿供应粮,非挨饿不可。于是,我春天在学校大门外壕沟边(原来的城壕)开荒,种了两长垄芥菜(种别的怕叫同学掠光了)。收获以后,淹了一大缸芥菜,又淹了一坛子芥菜樱。

秋天跟妈遛完土豆、地瓜,我就开始挖耗子洞,挖两个洞就能装一面袋子黄豆,回家妈妈给挑选整理、晒干,分成三类:第一类(占10%),是上等的,送到豆腐坊一斤花一角钱、换十块大豆腐;第二类(占50%),中等的,送到油坊一百斤花五元钱、换85斤豆饼和十三斤豆油;第三类(占40%),是次品,妈妈推磨把这些破豆子磨碎,掺到野菜和酒糟里喂猪。这十里二十里近处的耗子洞都让大伙挖空了,我便坐火车到蔡家沟,翻过珠儿山,再走十几里路到鹅头山、西梁家、许海屯去挖。每天清早四点钟走,晚上八、九点才回来。不管我起多大早,妈妈总比我提前起来一个小时,把全家饭做好,还特意给我烙两张黑面饼;把水烧开凉凉了,灌到军用水壶里,给我带着。两个秋天,从耗子嘴里夺出的粮食不算喂猪的,光好黄豆就存有两大蔴袋。
动婚
69年未,学校斗、批、散,我返回原籍三岔河,分配到一副食工作,开始当营业员,卖大酱、卖烟酒糖茶;后来主任让我当会计。当年,我已经二十七、八岁了,妈最犯愁的是就是我的婚事。65年四清时,我曾在四平处了一个对象,她家老人嫌我家人多、孩子多,我本人又是一个穷教员,非把闺女嫁给一个有前途、有地位的空军军官不可。我俩虽然暗自也通了不少信,但小胳膊扭不过大腿,都没有勇气冲出这封建的牢笼。(她嫁给军官后,随军到了沈阳,生了两个儿子,也挺幸福的。09年六十四岁去世)
回到三岔河后,一提起谈对象,我就心烦。一位同学给我介绍印刷厂一个女工,不行;还有一位老师给我介绍蔡家沟供销社一位当营业员的,也不中!妈妈急的骂我:“你个大恶鬼!你不着急对象,我还着急抱孙子呢!你二弟在吉林都订婚了,就因为等你,人家结不了婚,你却在这里四平八稳的压下家!”
这一年除夕夜,妈妈让我赶快把荤油坛子抱过来,因为事先我知道这是迷信,据讲挺灵验的,叫“动荤(婚)”,我死活也不拿,并说,结不结婚要看有没有缘份,水到才能渠成,想媳妇想疯了咋的?我宁肯打光棍也不去干那呵碜事儿。
妈妈一边骂我是个“犟种”,一边说那就不用了,你把那扣盖的小绿碗拿过来吧,我把那个小绿碗给妈妈递过去,妈妈哈哈大笑,说:“小子,我让你‘犟’!你看这是啥?”我掀开一看:呀?荤油!我真的上当受骗了……
这一年的八月九号,我与我的一个当教师的高中同学结婚了。

病魔
75年夏天,爸爸从哈尔滨给我打来电话:“你妈在哈医大确诊,是宫颈癌”,我问几期,爸说三期。我一听,脑袋当时嗡的一下,一片空白。清醒后,第一个印象是骂算命瞎子,你不是给算的这老太太福大命大能活八十吗?这才54啊,怎么说完就完了?


妈妈呀!你这一辈子除了受苦受累以外,一天福也没享到,不行!我说啥也得让妈熬过这一关!于是我连夜赶回三岔河,第二天陪同妈妈上长春肿瘤医院,接下来是放疗(烤电,放射线钴60)、化疗,该做的都做了。几个疗程以后,我帮妈妈梳头,这头发一绺一绺地往下掉,我的心都快要碎了!但是还不能当她面儿掉眼泪,得在她跟前儿装笑。妈吃不下东西,吃了一点就吐,我就鼓励妈再吃。给妈念报纸、讲空军英雄王德明患了肝癌、肺癌,硬是靠营养、靠意志战胜了病魔,重返了蓝天的故事。

回到三岔河,我找中医,找偏方,给配了香莲散(香附、黄莲),吃了白花蛇,维持了一年多。我刚寻思妈妈的病有救了,却又不行了。妈妈说:“我这肠子坨了(大面积肠粘连),不是我不吃东西,是吃了不往下走动哇!”没办法,又到长春肿瘤医院在降结肠部位做了一个造瘘儿。我问妈:“你想吃啥?”她说想吃烧家雀儿。四弟在下乡的生产队场院抓回一大串儿,妈吃了两个就不吃了;想吃喇咕(现在叫小龙虾),我到吉林市太原街买回来两斤;吃了两个又不吃了。妈说:“怎么不是我从小时吃的那个味儿了呢?”
一天,我在妈妈铺底下翻出一条绳子来,我问妈:“这是干啥用的?”妈说:“我不怕死,我实在遭不起这个罪呀!”我抱着妈哭了:“说啥你也不能寻这条路呀!现在科学一天比一天发达了,咱们家在最困难的时候,你受的苦、遭的罪那么多,你都挺过来了,你说人总要经过九九八十一难的。鼓励我们,要我们熬!你现在怎么就不熬了?你不是说‘七十岁要有个妈,八十岁要有个家’,你怎么就这么狠心,扔下我们就要走呢?你能舍得离开我们吗?”
妈患病这两年,单位、家的老婆、孩子,我都顾及不上了,全力以赴陪妈妈度过这最困难的岁月。为了帮助妈妈解除病痛,坚持对症治疗,每天到医院找大夫开方__到药铺抓药__回家熬药__劝妈妈吃药,时间长了,我和中医大夫、药店营业员交上了朋友,我主动给他们家的老人、小孩照相,回家用自己土制的放大机放大、着色,他们说我照的相不比照相馆差。已经有了工作、又脱不开身的弟弟和妹妹们,看见大哥整天陪着妈妈,便说:“我大哥的单位真好,能请下假来,还能把材料带家来写,有充足时间在家里照顾妈。”我当时心里想,屁话!说单位好,怎么就不说大哥好呢?可又一转念:可也是,都在家里守候着,跟着一块难大受,还不如可我老大一个人“遭”这个罪。
77年12月下旬,快到元旦了,妈妈临走的前一天,我看有些好转,(不懂这是回光返照),三、五天没事儿,便决定回扶余一趟,把我在妈病榻前写的单位年终总结材料送回去,准备征求一下领导的意见,再修改一下定稿,一两天马上回来。可就是这一两天,就没赶上妈妈最后的一口气儿……难怪破关的大神说我只能养老,不能送终。
妈走以后,我的脑子里经常回旋着小时候妈给我唱的《小白菜》:“娘想儿啊一阵风,儿想娘啊在梦中……”。
转年清明节前,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妈回来了.妈说:“我的房子漏了,咋不给我修一下?”我还想跟妈说两句,她不理我,跚跚地走了。
醒时,我想,是啊!去年冬天妈去世时,冻天冻地没有松土,只把刨出来的冻土块盖在寿材上。当时我正在伊家店乡搞基本路线教育,听说大队要到三岔河拉变压器,我便搭上热特(二.八拖拉机),求社员在大甸子上挖了半挂车碱土,给我妈坟上添了厚:厚的一层土。我想:这回冬天暖和,夏天不漏。妈妈,你安息吧!
妈妈在天有灵,咱不图大富大贵,你就保佑咱家子孙后代旺旺兴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