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石怀芷，匪伊朝夕
我没有刻意地去留意过，似乎是某日清晨洗脸，抬头的时候，眼前的石斛不知何时已经挂满了花苞。
在那之后的几天里，我加大了对它的观察，起先只是尖上的一朵，在微风里轻摇着，黄色的花瓣稍稍地绽开着。
云南今年整个春里，连一滴雨都没有落下来，许多地方干旱得生活用水都成了问题。但是每次看到石斛的时候，哪怕我没有浇水，它的花朵上都会凝聚着如同是露珠一样的叶浆。我有时想，可能整株花里的营养都被供给这小小的花朵了。
随后的几日，它们似乎都停止了生长，我也会时不时地把花抬出去，放在有阳光照到的地方。昨天清晨起来，窗台上的石斛像是约好了一般，突然间开了个满怀。
我忍不住把之前摆放兰花的好位置腾了出来，把石斛摆了上去。整盆的石斛立刻兴高采烈了起来，在微风里婀娜地摇摆着。黄色的花朵在我那串挂了很久的风铃下，成了这个春天里我眼中最艳丽的风景。
之前开始养的时候，也曾与一些人讨论过，石斛或者兰花的根部是不是可以堆放喝剩的茶叶，得到的答案是不可以。但我还是不死心，总是会把喝剩的茶叶堆放在花的根处，出乎意料，它们都长得格外的好，也开得让我目不暇接。
有些无心插柳的事到后来总是会给人惊喜，就如同我养的花，原本是没有规划的，完全是看到了喜欢了就找了来养。直到时间久了，等它们开花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它们都是在不同时间段里绽放的。然后我的窗台上，一年四季里就都有花开着。
最有意思的一次，是我从腾冲带回来的大树杜鹃开花的时候，可能是因为它的枝干比较高，而刚好开花的那枝伸出了窗外，不经意间居然招来了一只黑色的小鸟。
因为大环境的关系，也因为一些其他变故，最近几年可以说是我迄今为止经过的最艰难的日子了，所以没办法只能落脚于朋友处。我有时也会抱怨他找的地儿实在不尽人意，但心里始终是感激的。在这促狭的空间里，摆满了半屋子的花，而那天早晨看到的那只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鸟，落到我那朵红色的花朵上，在窗台外的风里上下起落着，心里实在是很惊喜。
我自小就喜欢鸟，何况是这种鸟落在花朵上的情景呢。
石斛多半长在树上，密密麻麻的根紧紧缠绕在树皮上，吸收着树的营养。记忆中，我见过的石斛大概也就五六种，最多不会超过十种。
印象最深的是长在悬崖之上的一种石斛。悬崖上会有很大的树，大树多半会有枯死的树枝，而那种石斛就生长在这样的树枝上。它主干细小，但是叶子细长。我对它印象深刻的原因倒不是因为它的生长环境，而是因为它开的花，简直红得有些不像话。
云南有一种橄榄，被称为滇橄榄。初尝酸酸的，许久之后口腔里才会开始回甘，可以生津止渴。滇橄榄有时也会生长在干旱的悬崖边上，而他们细小椭圆的叶子四季交替，秋天里会落得比较厉害。刚好那年我看到红色石斛花开的时候，就是滇橄榄落叶的季节。滇橄榄细小的暗红色的叶子在风里飘着，上方是鲜红灿烂的石斛花，下面是枯褐嶙峋的悬崖。
傍晚，坐在悬崖边上，看着落叶与花朵一起被岁月装进暮色里，心中会升起遥远的沧海。
还有另外一种石斛，叶子比较厚长，没有主干。这种石斛多半也长在大树上，但是不一定都在高枝上，有时甚至可以长在树根处。它们一年四季都是绿色的，从来不会落叶。这种石斛的花最好看，因为它们开的花是三色的。
一棵花能开出三种颜色，我独见过这一种。它们不算很茂盛的枝叶，有时会倒垂着挂在树干上，花开的时候，如果从树下路过就会特别明显。
这种石斛有粉红、白、黄三种颜色，盛开的时候倒垂在路的正上方，但是我似乎从来没有看到过它的花朵被风吹落过。可能是因为它们生得特别紧密，又或者是别的原因，不得而知。
三色石斛花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了，应该是森林被砍伐得太厉害，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但我总是希望，它们还在某个地方盛开着，只是没有被我遇见。
另外几种就比较常见，其中一种胖胖的石斛，去年过年回家的时候，我曾在一块石头上看到过。当时还比较惊奇，毕竟从小开始的记忆里，石斛都一直是长在树干上的，突然遇见长在石头上的，自然会感到新奇，更何况它生长得也着实茂盛。
这种石斛的花就随处可见，粉白色的，盛开的时候极为壮观，煞是好看。也可能就是这个原因，这种石斛被当做盆景的几率就高了许多，故乡老家，许多人都养着这样的石斛。它们可以长在院子里的果树上，摆在喝水池子边的石头上，甚至是家里的阳台上也随处都可以看到。
剩下的几种就是现在已不多见的石斛了，它们开在我的记忆里，长在那一片从前还没有被砍伐的森林里。
有时我会莫名悲观起来，这是一种从前没有过的情绪。我不曾畏惧艰难，也守得住孤独，但是有些无法纠正或者是通过努力去改变的东西，在最近的时间里，似乎始终都在追随着我。
好在这段或许会无比漫长的时光里，也有一些人关心着我。我有时也会着急这些时光里欠下的债，总会认真地去盘算着，更有时会忍不住想去说说账目的来龙去脉，但幸好这一切也都还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
那日有朋友说，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孤独，因为我的朋友不允许我孤独。我看着他多少有些羡慕的感觉。我是做不到的，我甚至戒了酒，不想再喧闹。
幸好有窗台上的花，一年四季都在盛开着。许多时候，我可以认真地去看看每一朵盛开着的花。
我也将会如期盛开，像我养的花那样，我坚信不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