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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所思】吆喝

2018-09-17  本文已影响331人  古眼
【若有所思】吆喝

周末午饭后,看秋日阳光不错,便略去午睡,步行过河,去北城那边淘旧书。一路人来车往,街市繁荣依旧。服装店换季打折的音响轰炸,小贩满街游走的吆喝,渲染着一曲市井交响乐。看看弥望的攒动人头,忽然感觉到人们行走的匆匆步伐,早已没有昔日小城闲适慵懒的气度了。

说起吆喝,最具本土特色,且适合所有贩卖的经典说辞,是大人细娃都能冲口而出的那一句话:“盯到走,看到来,要买相因这里来”而听得最多的是,骑了三轮自行车,大街小巷满城转悠的卖糍粑的小贩,如今靠一个放录音的喇叭,招徕顾客:“热烙的糍粑,块钱12个,好吃得很咯!”他的糍粑似乎来自天堂,一年四季都“热烙”着,不管人间冷暖炎凉。南城北城都一个腔调,我疑心他们是一个师傅传承下来的,或者根本就是统一生产、南北分销的热烙糍粑家族。

在我寓居的住所楼下,经常有一个年青男子挑了担子,一路吆喝着迤逦而来。他那吆喝,出奇的简单,——简单得有些不合常理——就光溜溜的两个字:“卖蛋”。好像他变卖的,不是自己拥有产权、主权的蛋,他只是为生蛋者打工叫卖似的,你买也好不买也好,于他都无所谓。而且,世上的蛋分鸡蛋、鸭蛋、鹅蛋、鹌鹑蛋,按喂没喂饲料,还分土蛋和洋蛋,按产地分……你到底卖的是哪一种呢?就一个含混其辞、语焉不详的“卖蛋”,谁知道你卖的是什么混蛋坏蛋呢!好在他在那“蛋”字后面加了儿化,并且稍稍拖长了一点点,才显得不那么扯蛋了。

有一天,楼院里突然冒出一个陌生的吆喝声:“你们……这些人,买不买……蜂糖哟……”呵呵,搞笑哟,哪有这样子的吆喝啊!但它就回荡在楼下哩。让人纳闷的是,为什么要在“买不买蜂糖”前面加上“你们这些人”的别扭称谓呢?加上这么一句,固然多了买与卖面对面的现场感,但增加了广告成本,效果未必就好。

也许,这偶尔客串一下小贩角色的乡下人,不习惯一个人孤零零地踯躅在高楼大厦之间,蜂糖虽是他谋生糊口的媒介,亦是他内心孤独的负担吧。从小贩的嗓音上分析,该是一位老者,起码花甲年岁了,而把“蜂”成“烘”,“H”与“F”不分,可见他真的是来自偏僻的山村乡土,我相信他所贩卖的,一定是自产自销的自家蜂蜜,是真货。可惜,等我反应过来,屁滚尿流地撵下楼去,他已不知去向喽。

记得二十来年前,住小巷平房的时候,经常听见一位挑了担子卖酱油、麸醋、豆瓣的,那吆喝声才堪称小城一绝。就那么几个简简单单的音节,他吆喝得抑扬顿挫、波澜壮阔,那沙哑苍凉的男高音穿透力极强,十条街之外也能听得个满口生津。如果他往现在的“中国好声音”舞台上一站,放开喉咙一吼,谁还敢登台比试啊!后来,那声音消失了。原来,他就靠卖酱油麸醋豆瓣发家了,一路吆喝着便开了一家小超市。

我去那超市采购过,见那干瘦高挑的老年男子,黑黝黝的,像一段没有生气的木炭,仿佛拥有非典型的非洲血统。站在琳琅满目的超市里,接待顾客的他,显得木然,无所适从,让人感觉不到待客之热情和礼仪,间或的几句交流,发现他那被迫降低的嗓音完全不对劲儿了,丧失了吆喝着的秦腔、川剧一般的雄浑奔放。 这就像使一把青龙偃月刀驰骋沙场的关云长,改行作穿针引线的裁缝,眯着昏花老眼、捏着胆子,抖抖颤颤地用起了一柄剪刀。

当然,卖书是用不着吆喝的,何况是贩卖垢迹斑斑的陈年旧书呢。那卖书的高傲老头,躺在遮阳伞下面的一把凉椅里,悠闲自得地捧了一本金庸的武侠书看,几个淘书的老少爷们围着地上摊开的书籍,或抱臂作壁上观,或俯身或蹲立,东瞧瞧,西翻翻。散发出一股陈谷子烂芝麻的气味。

这老头不好说话的,我与他交道多年,想在价格上促他让步比登天还难。有一次,我看中本地几本县志,好说歹说,他就是不肯让价,遂作罢。这样也好,从此一问价,价高就放下,拍屁股走人,合适就掏钱。半个小时后,选中《梁启超文集》《双城记》《高龙巴》三种,递给老头过目。老头不容置疑地说:梁启超6元,高龙巴3元,双城记2元,一共11元。

值得一说的,是那本法国作家梅里美的《高龙巴》,是一本中篇小说合集。过去曾经买过两本的,一本送了朋友,剩下一本被人借走,从此杳无音信了。喜欢梅里美的叙述,从容典雅,大气沉静,绝不有事没事扯开嗓子吆喝。尤其是他笔下的那个叫卡门的女子,浑身散发着深不可测的神秘人性,以及摇曳多姿的异域风情,令人驻目,为之惊惧而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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