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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人的复仇》

2018-12-06  本文已影响11人  勒马

那些臃肿的雌性动物还在舞动着,手脚并用,踩着最旁边一个铁喇叭里喷出的诱惑的节奏。紧凑的方形广场上挤满了人,几个肥胖的儿童吵嚷着从黑暗深处冲进拥挤的灯光下,背靠着这垂死的音乐,面对面笑着,他们滑稽地脑袋像是气球似的晃来晃去,略显愚蠢。

一个戴口罩的女人从人群中间推搡着挤过,她走过的每个地方都传来古老的叫骂声。她走到一棵槐树下坐到椅子上,身体完全陷进了每个人都熟悉而着魔于其中的黑暗。她将手伸进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把铅笔刀,她在黑色的背景板下将它打开,拿出口袋,朝着广场上的动物挥舞了几下,然后起身,朝着一个跳舞的女人刺去。

十四来的时候已经过了零点。他后面跟着一个半露着肩膀的高个子女人,女人身上往外涌着一股石榴和玻璃掺在一起的奇怪味道。十四穿着一个红色的短裤,腰带像是一条干瘪的水蛇似的耷拉在他的屁股夹缝中,他戴着一顶沉闷的灰色呢帽,每一个阴郁地靠在一起的黑色方格中央,都冒着帽子下面棱角分明的脑袋上渗出的热气。他整个人仿佛是一只煮熟的螃蟹,叹气声像是哨子一样尖锐而发亮地在他的嘴唇上闪烁,后面的女人也做着同样的事。她那像是被咬破出血似的嘴唇显然是刚涂过口红。

“人都死了还叫我来干什么?”他说,“这是哪个倒霉鬼家的?”

“镇长,您不应该这么说。”一个鼻子下面躺着一排胡子的男人说,“她是卡先生家夫人。”

“她怎么这么胖。你们不知道先处理一下吗?”十四说,“就摆在这?那位卡先生呢?”

“院子门锁着,我们不知道送去哪。”

“医生呢?”

“没来。”

“警察呢?”

“没来。”

“那管事的呢?”

“你不就是吗?”十四后面的女人说。

“轮不到你插嘴,把你的衣服先穿好吧,跟个妓女似的。”女人后退了几步,没再说话。

“你们这些愚蠢的胖子,脂肪包住了你们的腿和脑子。”他接着说。“被谁杀的?人呢?”

“一个戴着口罩的女人,瘦的像是石头一样,跑了。”

“蠢货们,你们不知道蒙上一块布吗?”

“没找到。”

“去河食牧场,用牛粪把她埋起来,愿那鲜艳的味道能再次拯救她。”

“卡先生在那边!”一个小女孩挤进人群,她的嘴里含着一块绿色的方形水果糖,她站在人群纯粹的怀疑和脆弱的希望中,用舌头无休无止地搅拌着它。

“死丫头,你现在最好不要骗我。”十四指着她说。

“我为什么要骗你?”她说,绿色的果糖从她两排龃龉、模糊而粗大的牙齿中间露面,又隐进背后凹字形的深渊中。

“谁知道呢,你有多贱我们可一无所知。”

“你个傻老头!”说完她甩着胳膊,大笑着跑出人群,没有人试图伸出胳膊拽住她。她跑起来就像一只怀孕的老母鸡。

卡在用头撞树。他站在一栋公寓楼下的石榴树前,诡异的双手抓住树皮,锋利的脑袋像是斧头一样撞向树干。他的额头在流血,红黑色的血流进他脸上狭长并且疲倦的阴影中,又从他下巴的胡茬上滴下来。他没有说话,没有叫喊,甚至没有迟到的呜咽和泪水,他只是在撞树,他不知道会撞到什么时候。形容词之下的哭声对他来说只是残次品,或者像是一次不透明的欢愉。他很热情地、陶醉地将自己脑袋贡献给这个夜晚,与他的影子一起,他希望他的肉体能早一步融化。他想起了他读过的所有穿着浪漫主义铠甲的诗,这一刻的纯正与透彻使它们每一句变得狡猾而软弱,诗中的每一个“我、你”都像这丑陋得如同生出一个个肿瘤一样的树皮,终于开始向年龄和命运妥协。他又想起并发病似地念着《智慧七柱》中的“堕落似乎已经在劫难逃”,每一次重复都像他背后绵长的黑暗,把他死死地按在树干上。

他们在树下发现了卡,他的额头已经乌黑,几近干涸的粘稠的血液对称地围成一个圆,包围他的眼睛、鼻子和被咬烂的嘴唇。而他的手白得却像是捧着两个崭新的白炽灯,坚硬的手心上已经看不见任何一条迷离错乱的掌纹。他自己深信,他将死在诗歌的爆炸中,每一个文字的痛苦都将聚成毒药吞噬他的骨髓、器官、自欺欺人的直觉和灵魂,他所念出的每一句纷至沓来的虚伪表达与修辞,都将随着他每一次惯性而毫无掌控的撞击渐渐消亡。

十四他们围拢着他,议论着他的死法,对他们面前的这棵石榴树抱着敌意的揣测和满足,他们纷纷用手去抚摸树干上的血迹,像是排队瞻仰一件别致的昂贵艺术品。十四用手指擦拭着他脸颊上的血,放在鼻孔下面嗅一嗅,熟悉的铁腥味像伤口上的神经一样刺激着他的全身。他重新站起来,双手抱胸。

“真是个蠢货,头一次见这样死的。”他说。

“我们怎么处理?”跟着十四的女人说。

“和她埋到一起去,”十四说,“深夜的牛粪是圣洁的,等不到明天。”

他吩咐了几个人抬走卡,自己站在原地搓着大拇指上的血块,一对夫妻的接连死亡产生的恐惧与慌乱不足以撕毁他的意识。他打了个哈欠,便牵着女人离开了。

第三天早上,那个前天晚上逃脱的女人出现在十四家门口,她敲了敲门,开门的是另一个体型矮小、身材丰腴而浑圆、手上拿着一只紫色袜子的女人,宽大的睡衣从她的肩膀上脱落大半,她的脖子深处有一颗隆起的黑痣。在门框浓密的阴影中,她整个人像是一个刚从树枝上吹落的黄色叶子。

“你是谁?”门里的女人说。

“他把他埋到哪里了?”门外的女人说,她的声音很极其细小。

“什么他把他?”门里的女人说,“你找的人不在这,看到那个路口了吗?”她说,“路口左边有个广场,那里有酒吧,有餐馆,你要找的人也许在那,当然也有一个厕所。”

“我要见他。”

“你要见谁?”

“别装傻,他把卡埋到哪去了?”门外的女人说。

“我怎么知道,快滚远点吧,要是你远的话,那个厕所刚好装得下你呢!”

“你别干涉他的事,蠢女人。”

“你进去。”十四站在阴影的边缘说。女人提着袜子,瞳孔上的愤怒与鄙夷不安地旋转着,墙壁为她提供了支撑,她往房子里走去,十四从她背后露了出来。

“河食牧场。”他说,“他是你什么?”

“埋到那儿做什么?”

“和他的妻子一起。不管你怎么劝我,我都相信我那晚做的是对的,牛粪的确是完美无暇的。”

“带我去牧场,他们得换个地方”女人说,“我不想杀你,但你你最好照做,十四先生。”

“杀我?”十四说,“你和这房子里的女人有什么区别?如果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会带你去的。”

“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我不会答应你,因为我马上也要死了。”

“说什么蠢话呢,小姐。”

“卡是我父亲,被杀的女人是我母亲,”她停了一下,接着说,“是我杀的。”

十四没有回答,只是用牙齿咬住下唇,他清楚地能听到自己粗糙的呼吸。面对女人若隐若现的威胁,他的想法和情感通通结冰,他突然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等待,他甚至迫切地希望女人说一句不相关的话,即使是那些拖沓而畸变的语气词。明确的危险令人迷恋,黯淡的安全概念才引起厌恶与可憎的自嘲。十四从自己编造和臆想的安全中抽出一面镜子,他照着自己,里面是女人,一些她拿着匕首的模样也紧随其后的铺满整个图形。

他关上门,走在前面,女人走在后面。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口罩戴上。

“我那可怜的弟弟看到她和另一个男人躺在床上,然后,”她说,“然后他们就把他杀了。”她低着头走,踩碎了一块木片。“我见到过她和那个男人,男人长得粗壮高大,经常虚荣地戴着一顶礼帽,他还蓄着一条可笑的胡子。我不知道他们的阴谋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我那可怜的弟弟,是他们肮脏的、龌龊的爱情的牺牲品,比踩死一条害虫还简单,我们甚至没有看到他的鲜血、泪水和在诡计夹缝中的求救。她告诉我们说,他失踪了,可她的表现是那么刺耳,虽然只有我听到了她在暗处的哂笑。她的爱情戳破了她三分之一的亲情,现在她只能含着牛粪,像我一样两手空空地拖着这一空壳。”

“正义过头了也不是好事。”十四说,“不要再往下说这些该死的事情了。”

他们走出镇子,穿过一个废弃的钢铁厂。工厂墙壁上残留的黑色的泥土与不再显得潦草的涂鸦文字叫住他们,一个捡垃圾的老人从他们中间走过,他们发现他少了一只耳朵,并非出于怜悯,而是出于最完整、最贴切的好奇,十四叫住了他。

“你去哪?”十四问他。老人站在一口填满瓦砾的井边,回过头,他手上的木棍底端被垃圾涂满了比墙壁更深的颜色,孤零零的一只耳朵在这不对称的脑袋或是艺术的表现中显得硕大无比。他用棍子指着十四,没有说话,眼神倦怠而干枯,像是墙上的文字和字母那样多余地缩在没有热情的载体上。

“问你呢,你去哪?”他没有目的地重复着。

“你为什么问他?”女人说。

“不为什么,他的耳朵很好看。”

“不该这样浪费时间。”她说。

“走吧。”十四转过身去,老人的胳膊垂下,扔掉棍子,坐到了井口上。

当他们走到河食牧场时,除了随风倾斜且奄奄一息的围栏、逐渐下沉的木屋、因生锈而被动折断的铁烟囱以及互相憎恶的牛群和羊群外,他们没有看到任何人,凝固的太阳引诱着他们,却没有刻意准备任何线索和话语声。十四带着女人走到牛圈里,三面围着水泥墙的空间没有带来任何禁闭的错觉,低矮的门倾颓地倚靠门轴。而门轴也只是用三根麻绳绑起来的替代品或是牛群聊以慰藉的的玩具。空荡荡的牛圈里繁殖、滋生、发育、传播的并非虚弱无力的牛犊和涉及疾病的细菌,而是两个牵扯到女人的恨意与恐惧的尸体,起码在她的视线范围内,这个惨痛的想法沿着她的眼睛扩散并且毫无保留地占据了她的大脑。十四指着北面墙根的一堆牛粪,看了看女人。他看到女人的泪水,但当他意识到这个瞬间时,他发现这只是个错误的记忆,没有任何举动带有发芽的倾向从而表明女人的感情正像是玫瑰或是某种热烈的花朵一样即将绽开,他重新看到,女人只是面若冰霜地注视着那被翻动过的粪堆,她的嘴唇像是牙齿一样洁白。

“你能看到吗?”十四问。

“什么?”女人先是说,“他们死了,我看到了。”然后她自己回答道。

“不是,我是说他们的尸体。”

“你能看到吗?”她问。

“不能,没看到,”十四说,“或者说能。”

“我们该挪到哪去?”

“属于死人的地方。”

“他们是我杀的。”女人说,她的声音开始抖动,像是起伏的天际线在城市里释放的余音。“他们是我杀死的。”她继续告诉十四,“他们是我杀死的。”

“当然,你比我们都清楚。”

“他们属于那吗?”

“他们属于那里的程度就跟现在这粪臭的可信度一样。”

木屋的门被推开了。他们转过身,看到一个只穿着一条太阳红颜色内裤的人,他的两个膝盖彼此外翻,其中一个还有随羊叫绽放的瘀伤。他举着一根刚点着的烟,站在门口,肚子上松垮的肉一层一层地收在女人和十四的视野内,包括胸膛上的发亮的汗水和被他抖落的火星,一切图形和不忠的轮廓都清晰地浮出对话。

“是阿西吗?”那人问,“进来坐。”

“傻老头,你哪只眼看着我像你那鬼儿子?”十四说。

“这的主人?”女人问。

“我们在这埋死人啦!老希尔。”十四接着朝他喊道,没有回复女人。

“埋哪啦?”老希尔问。

“你床底下呢!”十四说。

“我床底下都是好东西呢,哪有地方放死人?”

“你自己看看去吧!”

老希尔回到屋里,再出来时两只手上各拿着十几根黝黑而湿漉漉的听诊器,他的脖子上也挂着一根。他愉快地跑到他们跟前,他嘴里烟不见了。

“我没骗你们。”

“知道了,知道了,”十四说,“快去玩医生的游戏吧。”

“医生?”女人问。

“傻子。”十四说,“以前的确是医生不差,他儿子死了他就疯啦。”

“死了?”

“也被杀了。”十四说,“是个演员,不过五年前被他的导演用大衣袖子给勒死了,因为他在表演的时候公然用牛叫来侮辱他。”

女人不想再多问,他看到老希尔已经跑到了门口,他的内裤在浅绿色的草皮上方不安的闪烁、跃动着,像是一团被紧紧收拢的篝火。他站在门槛后,整个肿大的门框不留缝隙地笼罩着他,封锁着他不明所以的笑容和归于大地的皮肤与肉体,她向他轻轻挥手,但他只是笑,然后拿着二十多根听诊器跑回屋里。

“你不担心我还会杀人吗?”女人突然问,她抬头看向十四。

“你不敢了。”十四回答。

女人走到牛圈的北面墙外,拿起地上的铁锨,站在外面扒开面前的牛粪,粪臭已经逐渐疏远她,得益于背后裹挟着水腥味的北风,臭气都拱向了赤裸的木屋。阒静的太阳爬上他们的眼睛,更加辽阔的天空倒映着牛群远处的两人。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倒像是在等待尸体先开口。女人感到自己肚子里杂糅的器官越来越沉重,通过没有尽头的食道、永远对话语保持饥饿的喉咙,她听到了肚子里一段一段的对话,在每段的结尾还连接着几声大笑,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她并不认为这有多莫名其妙,当然她也十分肯定那不是出自对食物或是水源的需求(她从不是对胃和肠子的生存予以信仰的人)。她将这种呶呶不休的传递视为对老希尔的恐惧,一个傻子本不足以威慑任何人,即使他拿着一把匕首亦或是手枪,那也像是一幕笨拙的、不在剧本范围内的喜剧。但是老希尔的确给她带来了恐惧,也或许只是对他那种不真实感的紧张和担忧。相反,她对死在自己的疯狂下的两具尸体产生了颠倒的优越感,而且这种感觉一直伴随着她将他们重新埋到粗糙的墓中。

第四天早上,女人在床上醒来,她看到天花板上悬着的铜制牵牛花型吊灯时吓了一跳,但她马上就假装客观地安抚了自己,而她自己也假装地接受了自己的安慰。她不是最后一个到十四家的女人,而且在这个群体中将永远不会出现最后一个。她坐直身子,揉了揉眼睛,在模糊而血红的房间里,十四正斜对着她坐在一把摇椅上翻阅着报纸,上面的日期是两天前。

“这上面刊登了你的事。”他对女人说。

“怎么说?”女人问。

“竟是些瞎扯的鬼话和模棱两可的推理,”他说,“这些媒体为了虚荣心去特地提出几个过分标新立异的问题,真是些蠢货。”

“问什么了?”

“你听着,”十四甩了甩手上的报纸又将它捋直,“比如说这个问题,‘凶手是否真的是一个生命体?如果是,她是怎么在广场上那么多人的注意下行凶的?’”十四放下报纸咧开嘴大笑起来,他的上下眼皮贴在一起,像是两个花骨朵。“依我看,他们只知道你是个女人呐!”

“不管怎样,我该走了。”女人边说边从床上走下来,她走到餐桌旁拿起桌面上凌乱的衣服,她感到头昏脑涨,这使她突然不敢相信自己身上那明目张胆的欲望,而且胸口中央剧烈的撕扯般的疼痛让她一阵反胃。接下来,就是潜入她肉体内的引起腹泻的慌张与疲惫。她坐在马桶上,让抽水的声音变成一种没有形式的音乐。十四在敲门,却不说话。

“走开。”女人说,然后就是马桶那洪亮的嗓音,“我等会就走。”

她从厕所出来后果真离开十四家。十四没有跟上去,他劝阻自己说,如果跟上去,就会像那报纸一样犯蠢,对死亡的概念只是浅尝辄止、走马观花而已。

第五天,报纸上更新了消息,不过也只是说明和解答自己昨天抛出的显而易见的问题。第六天,他们说警察刚开始着手此案。第七天他们就张扬地宣称警察已经在不可设想的速度下获得了大批线索。第八天,还是和昨天同样的消息,甚至连标题也没有修改,只是在页面最顶端的角落换了个数字。第九天,从字里行间里人们开始觉察到报纸(包括其他媒体)的疲惫与委顿,但是他们却死不承认警察和一些业余侦探们华而不实的破案天赋。第十天,他们这样写道,“猫具有怀揣着预谋的温顺,而这个女人也同样具备这样的优良品性。”结果这却引来了第二天人们争先恐后的谩骂,先后有人给报社寄信骂他们是几种狗类的杂交、粪坑里捡来的蛆虫等,这一天也就是第十一天,他们暂停了向公众通知和描述这场案件的义务。第十二天,也是他们和女人有关联的最后一天,报社称他们将不再刊登有关这场凶杀案的任何最近消息,转而由另一家本地报社调查办理,而这也导致了镇上的居民最终对凶手的放弃,他们没有选择去相信警察和傲慢的侦探,他们选择了妥协。

第十二天傍晚,老希尔推开木屋的门,手里提着一只铁水桶,他走到院子里一个装满雨水的浴缸前,舀了一桶水,然后走到牛圈外,朝着水槽里倒满。

“这天气真是好。”他说完,面向天空傻笑了几下。

“傻子,你家牛圈里有死人哩!”一个一只耳朵的老头乐呵呵地站在牛圈外叫喊。

“你家才有死人呢!”老希尔回头喊道,说完他走进屋,关上了门。

牛圈里,在不断升高的粪堆底部,一个八天前来过这儿的女人的尸体安稳地躺着,她的一只脚突兀地踩进闷热的牛叫声里。没有任何人将得知凶手是谁,也没有任何人再在回忆中,或是明天的夜梦里记起这个女人。而这个女人,却会在每一只公牛与母牛交媾的神秘中,继续着她的睡眠与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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