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

1.3二泉映月

2017-12-27  本文已影响0人  析木木子虫

第三幕  二泉映月

如果只见树木不见树林,过分注重细节,那么就会推出一连串的错误;反之,如果只见森林而不见树木更令失之谬误,百思不解。

                              ——《罗杰疑案》

武柘城市中心有座郁郁葱葱的公园,是几年前前任市长为了时政花费巨资模仿纽约长岛的中央公园建造的。公园面积并没有中央公园那么大,但植物的种类并不比纽约少,只是这里的植物全部来自中国本土。其中最著名的是公园中心的牡丹亭,那里有很多古香古色的中国古代建筑,牡丹全部来自洛阳市,甚至还有专门从洛阳请来的花匠师傅,因此开花的时节甚是华丽,还有一条人工开挖的运河贯穿整个公园,公园北侧的炎黄二帝石雕、南侧的仿照维也纳建造的西式音乐会舞台都在这条河边。这条河更与整个城市的水系相连。由于地处中原,这里的冬季并不像东北那样寒冷,虽然天上一直飘着零星的小雪,可是地面和屋顶却见不到白色,河水也在慵懒的流着,公园的颜色也一如常日的是绿色。

围绕在武柘公园四周的是这座城市的高层建筑群,这些建筑倒能和纽约上海这样大城市的建筑相媲美,反而是纽约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却很难找到像武柘一样的中式高层建筑风格。武柘警察总局就在林立的高楼中间,由于还是五六十年代的建筑,加之年久失修,在这里显得特别刺眼,与隔一个公园的武柘标志性建筑——莲花市政大厦相比,它倒像是某家断水断电多日的顽固钉子户,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一辆红色的出租车在警察局门口停下,林卫国肥胖的身躯好容易才挤出车门,然后他狠狠的将车门摔上。

“你他妈不知道我是谁?连我这警察局长的打车费都敢漫天要价!!今天一分钱都不会给你!赶紧滚蛋!”林卫国往地上厌恶的啐了口粘痰。出租车只好无奈的缓缓开走。

“林局,下午好啊。呵呵。”门卫老陈大爷奉承的跟进门的局长打招呼。

“好个屁啊!老子下午运气背死了。要死就死,偏偏他妈的死在地铁站?害我还要跟一个小鬼头抢着打车来上班!局里新配给老子的司机也不知道死到哪去了!看我不把他……”

陈老爷子依然是陪着笑脸,点头哈腰的看着抱怨的局长晃进大楼,然后回到警卫室接着抽烟喝茶看报。

警察总局里几乎所有的人在私底下传林局长这个粗野的吝啬鬼是个红绿色盲,连车都不会开,现在因为他的儿子当上市长,变得更加不可理喻了。但是所有人还要赔上笑脸来奉承他们的上司,因为如果不小心说错一句话,他们的奖金就真的没有了。起初,有个刚刚警校毕业的年轻人就是因为说了句不该说的话被开除了。

“哟,局长,今儿个这是怎么了?谁又惹您生气了啊?”局长的女秘书看到怒气冲冲的局长,不但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马上躲得远远的,反而迎上去,用白皙的手抚摸局长的秃头。

“您瞧瞧,发型都给弄乱了,我来帮您整整。”女秘书用手将林卫国的几根泛白的头发搭在光秃秃的头顶上。“真是的,这帮人尽惹局长您生气,您消消气,一会儿给您好好按摩按摩。”

他用力推开办公室的大门,气冲冲的在真皮的椅子上坐下。

“赵儿啊,你说说我今天是倒哪八辈子的大霉了。你给我新招的司机那么不守时,一会你再给招个新的。坐地铁又碰上个死人,改换打车还叫个高中生模样的小兔崽子给抢了,又碰上个兔崽子出租车司机,尽给我绕弯子,说什么道路施工不能通行……”

“您这哪是倒霉啊?那个什么诸葛孔明子的不是说过物极必反吗?您今儿个下午准有好事呢!司机的事儿您尽管放心,这次一定给您找个包您满意的。”其实,这个20来岁的女秘书也是个绝顶的美人胚,当初从名不见经传的小职员混到给大名鼎鼎的林局长当秘书,靠的全是一副美色和那张能说的嘴。

林卫国突然抓住秘书的手,轻轻抚摸着。“赵儿啊,今天晚上加点班,我找你有事。”

“您可真坏,也没看您的岁数。”秘书放开局长的手,偷偷笑了笑。“对了,局长,16点30分您得到市委开个会,今儿个可是有媒体直接参与的,您可一定得去啊。在媒体面前可得给您家公子爷留点面子呢。您说是不是?”

“好、好,今天一定去。你去通知一下老邱和那个梁冲。”局长将桌上的红头文件漫不经心的摆在一边,舒舒服服的往椅子上靠了靠。

“知道,知道。现在才15点30分,您先歇着,我去给您好好准备准备开会。”

    “收队!”

武柘一中另外一位校医李又村在警员小张允许的情况下从观察室取出极少的一些药瓶后。小张锁上观察室的门,贴上封条,转身赶上了邱警官,接过他手上的证物带上了车。邱全队长突然觉得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做,他回过头看了看那间半开着门的病房,打开车门上了车。

“父亲,我得去上课了,今天下午都缺了一节了,拔针吧。”病床上的李诺对父亲李又村说。

被警察吵醒后,李诺就睡不着了,他吃着父亲带来的午饭,李医生就给他讲路上那只被撞死的小猫,又说了好多伤感的话,什么文革,什么大串联,他则不断的点头。李诺是个安静的孩子,连走廊的声控灯都从来不会被他的咳嗽声点亮。李诺从小就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也许,只有母亲的消息可以让他提起精神。李又村曾告诉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妻子是一只凤鸟,自从她走以后,再也没有过任何消息。也就是从知道这个消息起,李诺再也没有搂过李又村的脖子,再也没有亲昵的喊过一声“爸爸”。

病房的门被人推开了,一个和李诺一样年纪的孩子走进来。

“小诺,好点了吗?李叔叔也在啊,下午好。”这孩子进门后,直接弯腰捡起玩具子弹,对房里的人问好。

“嗯。”李诺轻轻点点头,又低头把鞋带系好。李医生跟他问了声好,帮儿子收拾好桌上的单词字条交给儿子。

出了校医室,苗承便对李诺说:“看来我们的‘剧本’又都有不错的进展呢。”李诺只是点了点头。

“真的辛苦你了。小诺,知道吗?从K站出来,我观察了那个‘玩具’局长很久,真是个可恶的人呢。我把他戏弄了一番,把他截下的出租车给抢了。哈哈,那种感觉太过瘾了,可惜了我的零花钱啊。出租车开车的时候那个‘玩具’局长还在漫天骂人呢!”他们经过一中传统的中式长廊,向教室所在的“状元楼”——八角楼慢慢走去。

刚才的孩子叫苗承,是李诺的同班同学,也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们不像普通的友谊只浮于表面,他们可以相互理解、相互扶持,甚至形成了两个人特有的默契。可是两个人的性格却恰恰相反,苗承特别活泼,喜欢打篮球;李诺却常常呆在教室里看书、写诗。在同年纪的同学当中,有这样一个传言,说“承、诺”两个人绝对会成为一中的骄傲的,他们成绩总是并列第一,关系又那么不正常,肯定是断背,明年的高考一定一起上清华或者北大。苗承和李诺也知道这种传言,但都不在意,因为考上什么名牌大学并不是他们的梦想,只要他们不断的为“玩具”编导出死亡的剧情,“那个人”将会轻易帮他们实现梦想。

“……苗,我们做的事情真的正确吗?”李诺拉着苗承的衣角,轻声问道。

“小诺,我相信你这边绝对不会出现任何破绽,就连你爸那样的人也不可能会知道的,至于我嘛,你就放心吧。你应该也见到我们下次的‘玩具’了吧,那是什么样的人难倒看不出来吗?再说了,那个人指给我们的目标难倒还有错?相信我,没有你,谁都不可能将这种剧本做的那么完美。”

“……可是,我的‘玩具’好像并没有做过坏事呢。比如这次那两个可恶的女人,都曾是杀人凶手……是不是那个人搞错了……”

“别被表象所迷惑,这不是你经常说的吗?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要像这次一样给‘玩具’准备一场完美的葬礼。别忘了我们的梦想,还有你的妈妈的事,那个人肯定能给我们答案的,答应我,打起精神来!”

“……”李诺不再发表任何意见。

两人一起进入教室,坐在位子上。生物老师已经提前上课了。“你们两个迟到了啊,不过来的正好。天燕同学这个问题答错了,你们帮她解答一下吧。”

苗承看了一眼题目,爽快的回答:“因为叶绿体和线粒体中也含有DNA,DNA复制过程中产生相应的RNA,RNA产生与其对应的蛋白质……所以这道题应该选……”

李诺因为中午的事情对题目毫无兴趣,还在想他的“玩具”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虽然李诺一眼就看出了正确的答案,可是他并没有回答。他摊开生物课本,向窗外看了看还在零星飞舞的小雪。

李诺发现教室里无心上课的除了他还有一个人,就是中午在校医室里发现尸体的袁天燕。女孩坐在窗边,估计是还没从发现尸体的恐惧中走出来。作为除了承、诺以外在学校被普遍看好的第三位种子学生,袁天燕竟然回答错了她学的最好的生物题目,可见中午的惊吓对她打击不小呢。女孩回头看到李诺,目光短暂对视的时候,两人都迅速将目光转移回课本。

下课时候,有人向袁天燕请教一道代数题,袁天燕说校长下午要去市委开会,可能很晚回家,她的母亲也正在省会中州出差,便邀请同学到她家里帮忙解答。袁天燕是校长家的独生女,深受老师们的关怀,学习成绩上就当然比其他人好一些。而她本人性格开朗,在同学中很受欢迎。因为学习成绩上对李诺和苗承的追赶,三人成为了知心的朋友。

“苗,中午的事情,我不能肯定……天燕在我们的计划之外啊……”李诺小声对苗承说。

“放心吧,她虽然不在原定计划之内,可我相信你的应变能力。别忘了,我们答应过那个人,我们要保持优异的成绩,那些事情我们放学后再谈吧。小诺,今天的你可是和以前不太一样哦,以前可都是你督促我学习的。”他的信任和自信似乎也让李诺安了心。

放学后,他们两人一起坐地铁回家。但是他们在市中心的武柘公园附近的Y站下了车,因为李诺说他想看看雪,苗承当然也不会丢下还在感冒发烧的朋友。

在巨大的公园中走了很久之后,他们在河边一处安静的长椅坐下,河水缓缓的流动,在飘着小雪的灯光下变得格外温柔。就在他们面前远处是武柘市一处绝美的景象——莲花市政大厦,大厦顶端那朵玻璃的莲花正在打开,这在平日是见不到的,只有在节假日才会绽放,玻璃莲花在灯光下慢慢变幻出它雪中独特的颜色。现在并不是假日,究竟是什么喜事呢?此时,欣赏莲花的人们还不知道,就在莲花盛开的地方正发生着一件即将震动全城的事件。他们对面坐着一位老人,他正是白天在警察总局的门岗前的守门人老陈,他正在用二胡拉一首哀伤的曲子,过路人时不时的往老人口袋里塞零钱。

李诺拉紧衣领,望着天上的雪,完全沉醉在二胡忧伤的曲子中。苗承则拿起李诺在课间写的一首诗,借着灯光读起来。

花的生命

我看不到黎明之光

只闻得冷风嘶哑了飞燕的喉

迷雾  泛起在那几排人工的白桦

花的生命  怎能凋零在仲秋之夜

而忘却了守望飞雪的承诺

天使从不会对我微笑

一次也没有

花儿  我们以此来祭奠你的灵魂

愿你的来生

再现那山光突现的壮美

佛华

“小诺。”

“嗯。”

“我喜欢这首诗,它让我的心平静下来。”

“我喜欢这首曲子……苗……我真的有种不好的预感……答应我一件事……假如有一天,我……出事了……请你帮我照顾我父亲,一定不要让他孤单……”

“小诺,不许说傻话!我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我还想在我们都老了的时候,带着各自的老伴,四个人可以坐在这座公园里一起喝茶,一起陪孙子孙女们玩呢!别再胡思乱想了。”苗承露出阳光般的笑容。

“我们这样说话很像是两个糟老头子呢。”两个大男孩彼此笑了笑。

“你看啊,笑起来多好呢。”苗承又重读了一遍朋友的诗。

“……好喜欢这样在曲子里一直飘的小雪……”李诺又沉浸在老人悲切的二胡声中。

两人起身走向对面的老人。

“老大爷,请问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二泉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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