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达出家 第二十八章

婆子回到西厢房，夫人坐在八仙桌旁，见她进来，冷冷地问道：“事情办妥了？”

婆子道：“药下在茶里，他二人都饮了茶，这会该发作了。”

夫人道：“等老爷把生米煮成熟饭，再把那棉袄给鲁达送去，我倒是很想看看那军汉怎样一副神情？”

婆子道：“男人全都薄情寡义，有几个为女人伤心的，只怕那提辖穿了袄子屁都不吭一个。”

夫人正要接口，突然听见楼上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呼，又听见有东西砸在楼板上传来的乒乓声。夫人诡异地笑道：“动静还挺大的。”

楼上确实动静不少，金翠莲正准备送员外下楼，就觉得有些晕眩，血往上涌，面红耳赤，浑身燥热。再看那员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前胸，眼里仿佛喷出火来。翠莲站了起来，员外从长几那头转了过来，伸手想把她揽在怀里。翠莲大喝一声，一伸手把茶壶抓了起来，倒退了一步，把茶壶砸在员外脚前。员外停了一停，又上来要抱翠莲。翠莲也觉得心血翻腾，只想扑在男人怀里去，心知定是着了道，暗暗叫苦，一晃眼，看见窗角靠着鲁达的铜棍，一窜身过去抓了铜棍，对着员外道：“别过来。”

员外浑然不觉，又一步步逼了过来，翠莲把心一横，一只手推开窗扇，另一只手借着铜棍一用力，整个人跌出窗外。

夫人听见院中一声巨响，站起身向外看，只见翠莲仰面躺在堂中，双目紧闭。夫人心知不好，对婆子道：“快拿解药上楼去看老爷。”自己疾步过来，来看翠莲动静。

走到近前，才看见翠莲脑后一股鲜血汩汩流出，伸手一探，鼻息全无。原来翠莲侧着身子对落下来 ，后脑先着了地，竟摔死过去。

夫人一阵冷笑，暗道，当初在渭州害死我哥哥郑屠的，也有你这妮子一份，本来还准备了无数的手段等你嫁过来，没想到今日就这样死了，也算你的福气。

婆子从房里拿了一块湿绵布跑上楼去，员外见她上来，又要来抱这婆子，婆子一把湿布盖在员外脸上，员外受了一惊，松开婆子，看着窗外，一片茫然。

夫人道：“老爷快走，王妈你收拾。”

婆子应了一声，请员外下楼，走到巷口，夫人已经从脚行牵了马匹，二人上马，打马回七宝庄。

婆子过来一看，翠莲已经死去，心中暗骂夫人，到西厢房收拾了细软，反手掩了门，也溜出城外躲了起来。

鲁达骑马离了五台山，进了代州城策马来到小院，门虚掩着，鲁达跳下马推开院门，冲着里面大喊一声：“翠莲姑娘。”

院里毫无动静，鲁达松了缰绳，提着禅杖径直进门，一眼望见院当中地上躺着翠莲，鲁达扔了禅杖奔了过来，双膝一软，跪在翠莲身旁，用手去抚，已是冰凉。鲁达只觉得天地间旋转起来，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他最宝贵的东西消失了。不知何时起，天空又开始飘雪，鹅毛的雪花悠悠荡荡落下来，好像是专程来为这两人盖一床棉被。鲁达一动不动，任由雪花覆在他和翠莲身上，察觉不到一丝凉意。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院子门响，小金走了进来，看到眼前情形，小金呆了一呆，过来摸翠莲的额头，这是寒冰刺骨。小金起身转去西厢房找婆子，只见东西散乱，贴身细软已经打包带走。又去楼上查看，楼上一片狼藉，地上一块棉布，窗户还开着，铜棍倚在窗棂上，半截伸出窗外，只有床上干净整齐，锦丝被子旁一件簇新的棉袄温暖厚实 。小金过去捡起地上的棉布，放在鼻子边闻了闻，一眼瞥见地上破碎的茶壶，过去用棉布包起剩余的茶叶渣，收了起来。又走到窗边，双手死死地抓着铜棍，怔怔地望着风雪中跪着的鲁达。

三日后，鲁达和小金把翠莲葬在五台山下一块向阳的坟地，一副柏木的双人棺材，翠莲躺在其中，旁边是一件簇新的棉袄和一根铜棍。宽阔的土坑厚达丈许，鲁达独自提了禅杖整整挖了一夜，也不许小金帮他。

葬了翠莲二人在五台山下吃饭，吃完饭小金道：“茶叶里有野胡罗卜子，有人在茶里下了春药。”

鲁达道：“去七宝庄。”

二人来到七宝庄，庄客迎了出来，鲁达道：“请禀告赵员外，小僧鲁智深找他。”

庄客道：“大师来得不巧，员外前天就和夫人去了京师，说是皇上召见，连夜就赶着去了，这会儿恐怕已经到了京师。”

鲁智深道：“你可别欺瞒小僧，否则你且来看。”说着，右手抡起禅杖，一杖击在门前的柳树上，只听得一声响，半截柳树倒了下来，那庄客倒吸一口凉气，结结巴巴道：“长老放心，小人一心向佛，吃了二十年长斋，绝不敢欺瞒长老。”

鲁智深转身就走，和小金在庄外的瓜棚里坐到天黑。趁着夜色鲁智深潜入七宝庄，果然四处不见赵员外夫妇，又寻到马厩，黄骠马也不见了踪迹。鲁智深顺手偷了两匹马，溜回瓜棚。

小金问道：“没看见员外？”

鲁智深道：“没有，洒家这就去京师寻他，大哥一同去吧。”

小金道：“你独自去吧，我就在这里陪着翠莲。南唐宝库的钥匙你自收好，这皇家的事情我再也不用去操心了。”

鲁智深不再说什么，骑上马径自望黑暗中去了，马蹄在雪地里踏出深深的印记，转瞬又被雪花淹没，如同从没有人经过。

(本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