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一场自我整合的旅行

孙志华20230424初稿，11月5修改

昌邑紫藤园

父亲过了87岁生日，身体日渐式微，生命日渐柔和，我的生命状态亦呈现出柔情如水的状态，守在父亲身边，轻声细语，不再和父亲顶嘴。我能做什么呢？我能做什么呢？尽毕生的温柔，温柔，婴孩般地呵护，呵护！我的父亲。

父亲离开之前的三天，已容不下食物，不再主动要吃的，只能偶尔喝水和流质，父亲躺着，我用了吸管，父亲费力地吸着，再后来，就用吸管把水滴在父亲嘴唇上，润润唇。这就是人的弥留之际吧！回家守候，尽一场父女之情。

这一时刻来的如此之快，父亲手脚渐不听使唤，说话忽的不再流畅，而他的耳朵不背，我念叨着他以前的好，说着我们姊妹会互相帮衬着，让父亲安心走。据说人在弥留之际念阿弥陀佛会少受罪，能往生极乐世界，我宁可信其真。为父亲念阿弥陀佛，抚摸父亲的额头，擦拭身体，为父亲暖脚。我不知道世上有没有神灵，我只感觉到神灵在自己的心里，是强大的内心和柔善。我想给父亲一些平静的力量，给老父亲放着佛乐，听着听着父亲眼里流出泪花，我默默擦拭着。

我记得14年开始接触佛乐，听着听着不自觉地泪如泉涌，大约持续了两年，后来就平静喜乐了许多 。善，重点是心，纯净善意，对人作为整体的本能之爱。爱人的也爱自己，厌人的其实最厌自己，自私与排他，是命数能量上最巨大的一种自我毁灭。福，宇宙所界定的福，并非不遇到危机困苦，而是具备安渡困境的力量。

父亲的气血流动很慢了，生着暖气，脚也是凉的，夜里上热敷，用手搓后背，尽可能让父亲感到温暖。父亲说还热乎乎来。大半夜了，父亲要他的鞋，我说鞋就在眼前，晚上了，不穿。父亲又说你做饭了，我点点头，又问做的什么，熬燕麦粥，父亲要起来自己喝。我赶紧开火熬了一碗燕麦，端到父亲跟前。此时父亲的手已经不会使劲，端不了碗了。我用了吃奶的力气扶父亲起来，父亲在我的怀里半坐着，实在是撑不起来了。我说爹还是躺着，我拿勺子给你喝吧，喝了半碗燕麦粥，又说他没穿裤子，要裤子，我说晚上不穿了。父亲平静了很多，夜里两点半时呼吸很匀称了，二姐喊我到铺上睡了会。

虽然老人都说夜里不要给老人吃，娘也嘱咐夜里不要和爹说话，也不要给爹吃，我还是满足了爹的要求，管他白天黑夜呢！

第二天一早，我和父亲说了好多心里话，告诉父亲，你的四个孩子会好好过日子，并互相帮助，不会丢下任何一个不管，你的孙子的问题我也会努力帮着解决，他自己也会觉醒长大。您只管放心，不必挂挂，我们都会越来越好的。

虽是寒冬腊月，疫情肆虐，而腊月十七却是风和日丽，老父亲在所有子女、孙子孙媳的陪护下，没有感冒，没有染疫，没有疼痛，没有不适，平静祥和地走了，寿终正寝。父亲一生耿直，不贪便宜，干干净净来，干干净净的走了。感恩村里的老少爷们在这特殊时期也都来帮忙。88岁的老母亲，伺候走了87岁的老父亲。我抱着母亲，母亲说别哭了，人生百年，总有走的一天。

哀伤淹没在母亲的矍铄与忙碌中，暂且抵御了内心的疼痛，而有一种失去，是在事过之后，透过每一个罅隙的空间，蔓延而来的锥刺之疼，时光带来一切，时光疗愈一切。父亲走的平静祥和，我告诉他放心的走，他的孩子们会努力过好日子，有什么问题都会互相帮助解决，他的儿女自小没吵过架，以后更不会，他知道我们待娘比待他还好，他放心，没有让他挂心的事，如果真的有极乐世界，我想他是去了。

菊

父亲走后，他没有出现在我梦里。而前几日，我第一次梦到他，在家里的南屋里，他回转头，我认出是父亲，他说还没找到好的人家，然后跟我到北屋，和我们一起吃饭，吃饭中父亲又不见了。我想还有父亲七天是父亲的七九了，父亲托梦告别吗？传说七九后就要转世投胎了，父亲您如果有未了心愿，那愿您找到好的人家投胎转世；如果放下了一切，了了所有心愿，就往生极乐世界吧，在您的弥留之际女儿们为您祈祷过，念过阿弥陀佛，我愿您往生极乐世界。第二次梦到父亲是清明节前几天，第三次是父亲百日祭。在父亲百日祭时，婆婆为父亲扎了提箱，说，百日烧包袱，女的用包袱，男的就用提箱吧！我感恩婆婆的用心。嫂子为父亲定制了两个大箱柜子，我们姊妹把金银元宝装进去，烧的时候，我默默和父亲说，要学会独立，学会管理钱财，让自己内心强大起来，就不会怕，在那边好好过。父亲在世时只干外面的事，不太懂得管理家务，都依着母亲。

秋

哭过父亲百日坟后，我的生命进入一种异样的平静状态，五十多年不曾有过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是这样的契合，一湖平静的水面，一下子丢掉了多情善感的宿债，原来生命可以这样轻松。以往，凡世间悲苦，小狗小猫，所有的悲情画面，皆会惹我或哭，或愤，或慨。这状态持续了大半年，还想，我的性情或许真的变了，如此过完后半生，该是一种幸运吧！而随着秋的老去，冬的临近，又开始伤感，坐在去济南的火车上，打开手机，看到一些疾苦，不自觉又哗哗流泪，生命是强大的，也是脆弱的。

23年的秋天几乎就没下过雨，地干得蹦更蹦更的，草细如丝，今天下雨了，不知是天老爷过意不去，还是人工降雨抓住了天时，趁势早一场雨，润一润干燥的秋，再不就是冬天了，气温降不下来，冬就尴尬了。据说8号立冬呢。最近山东气温高达28℃，偶尔还窜到了30℃，这是我五十多年记忆里不曾有过的事，无雨的秋，烤着大太阳，不同场景温度不同，早晚温差大，从早到晚身体在火与冰的模式中转化，温度一层一层的，燥热与镇骨，在人身上交替着，似儿时打铁的场景，铁在火苗里烧一阵，在铁砧上碰碰打一阵，再放进水里猝练一阵，这阵势，难道人物一理，不猝练不成刚？人在新时代里，就是那温室里的花，哪经得起这阵势！嗓子喝着喝着水一样地冒烟的，清鼻涕一把一把甩的，咳咳嗑嗑的，浑身酸胀疼的，头疼的，医院门诊又忙碌起来了。多像一阵风过，倒了一片庄稼，过后，各自在慢慢积聚力量，挺起腰杆，在一场场的风暴中长大成熟。

人生是一场自我整合的旅行，是一个自我完善，自我了悟的过程，是一个向内求，而不是向外求的过程。自然是大宇宙，而人是小宇宙，启蒙、批判、反省的都是自己，无法从外部打开。生活，读书，旅行在他人的生命里，在自然的融入里探寻生命的意义，让自己处在一种快乐愉悦的状态，让自己做自己。要不断回望整合，不要人生暮年的遗憾。

电影《野草莓》，讲述一个老医生，医术高明，成就辉煌，万人瞩目，活在人们敬仰的目光里。一生追求事业，在家人面前是冷漠高傲的，不顾及家人感受的。儿子远离，妻子像佣人。人生尽头感到孤独冷漠，回头思考自己的人生。在一次参加颁奖仪式的旅途中，偶遇三位普通年轻人，在路途中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使他逐渐回忆起一生的过往，电影用梦境与现实切换的方式，他自由的穿梭在梦境与现实的双重情境中，找到了问题的根源，身体与精神都得到了一次洗礼。《野草莓》用意识流的叙事方式正是以梦境为重要表现载体，以精神分析为利器来探讨主人公伊萨克深层次的人格成因，一路的经历让他找回生命真正快乐的密码。

不必等到老来，在人生中的每个阶段，我们都可以多一些内省的时间，对自己的人生进行阶段性整理修复，在一次次的整合中实现自我醒悟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