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瓦尔登湖》第四篇:闻籁
我穿过铁路,就像我走过树林子里的小道,我断断乎不会让火车的黑烟,蒸气和咝咝声污染了我的眼睛与耳朵。 ----梭罗
个人认为,此篇名若译成“天籁”也许更好,不拗口,虽然称之“闻籁”更契合内容,但要表达的都是美妙的声音。
闻籁,顾名思义就是聆听天籁之音。天籁之音,在我们认为是高高在上的阳春白雪,是不沾一点尘土的乐音。在梭罗的文中,却是生活之音,它是生活与自然交融的声音,它是每个人在生活中都会听到的声音,它是和谐的声音,也是你熟悉的声音,它可能是被你忽略的声音,也许还是被你讨厌过的声音,它不时的出现在你的身旁,不论走到哪里,不论你身在何方,只要拥有一颗善于捕捉美妙的心灵,它就是天籁,在你耳边回响。
听,火车从远处驶来,“我听到这匹铁骑吼声如雷,使群山响起了回声,它的铁蹄震撼着大地,鼻孔里不时喷火吐烟……”在这里,万物皆有灵,在梭罗的眼里,火车有了生命。看,“火车头喷出的水气,如同一面旗帜,缀着金环银环,漂浮在后面,就像我看到悬浮高空的好多羽绒般的云朵,一大快,一大快地徐徐舒展,熠熠生辉----仿佛是个周游四方的半人半仙,吞云吐雾的怪物……”
梭罗居住在林中湖畔,离铁路不远,他要到村里去,就顺着铁道走。梭罗独居于林中的湖边,并不是要成为隐修士。他陶醉在湖光山色的同时,也常去不远处的村里,途径的火车上的运货人,常常向他点头打招呼,他们仿佛是老相识,毕竟看到的次数太多了,都以为他是铁道上的雇工。梭罗享受于此,假如真是一个养路工,也并不以为耻。
在春天建造的木屋,夏天就开始入住了。梭罗常常起个大早,在湖中洗澡。然后就坐在门口,“从日出一直到正午,出神冥想,置身于松树,山核桃和漆树中,四下里一片孤寂和宁静,唯有鸟儿在近处歌唱,或者悄没声儿地掠过我的小屋,直到夕阳余晖照在我的西窗上;或在远处的公路上,观光客的马车声隐约可闻,这时我才不禁想起了流光易逝。”时光在不经意间流逝,梭罗并没有紧迫感,在这闲暇的时光里,他体验着大自然中的温馨,感受出东方人眼中的修禅。
梭罗是一位超验主义者,有着一个乌托邦式的理想世界,在林中的生活,是他返璞归真的实践,他并非要寻找桃花源。在简朴与自然的生活中,他寻求与上帝直接交流,寻找人性中的神性。梭罗本可以过富裕的生活,却选择清贫。他是一个严格的清教徒,却从不去教堂祷告,因为上帝无处不在。梭罗独居在瓦尔登湖畔,体验大自然中上帝的神性,那“一无遮拦的大自然,直接延伸到了你的窗子跟前。一片新生的树林子在你的窗下,野黄栌树和黑草莓藤蔓爬进了你的地窖子;挺拔的北美油松因无生长空间,触碰到屋子的木板而嘎吱嘎吱作响,它们的根须也延伸到宅基地下头。”这是多么平和的生活,“顺应自然的日子是非常平静的……”这不是梭罗的好逸恶劳。
人类的生活千姿百态,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娱乐方式。梭罗说,“我的生活本身已成了我的娱乐,而且还历久弥新。”
“今年夏天的一个午后,我坐在窗子边,一群鹰在我的林中空地上空来回盘旋;野鸭子一个劲儿在疾飞,三三两两的映入我的眼帘,或者闲不住地落在我屋子后头的白皮松枝头上,当空叫唤;一只鱼鹰在波平似镜的湖上,啄了一圈涟漪,叼走了一条鱼;一只水貂打从我门前的沼泽地悄悄地溜出来,在湖岸边逮住了一只青蛙;芦苇鸟常在那里飞落,莎草实在不堪重负,也都给压弯了;在半个钟头里,我听到了火车轰隆隆的响声,一会儿沉寂下去,一会儿又响起来,就像鹑鸡翅膀在扑棱似的。”梭罗听到的声音,有大自然的声音,也有城市的声音,它们交相辉映,时而分离,此起彼伏,皆成天籁。“火车正驶往波士顿,长长的一条云带在它后面延伸,越升越高,升上苍穹,刹那间遮住了太阳,并让我远处的田野隐没在一片阴影中,俨然一列天上火车。”火车是机械的火车,在梭罗的笔下是有了生命的火车,“今年冬季里有一天早上,那匹铁骑厩主起身挺早,借着山间星光给它喂料,开始套车,而且那么早地生起火来,给它体内供热,让它及时上路。”这是什么样的文字?这里没有技巧,有的只有对万物的爱,饱满深情。“一列货车打从我身边轰隆轰隆地驶过,我不由得顿觉心旷神怡,我闻得到从长码头到香普兰湖一路上货物发出的气味,使我想起了异国他乡,想起了珊瑚岛,印度洋,热带地区……,就在此时此刻,我觉得自己更像一位世界公民了。”
梭罗过着独居的生活,却不是孤独的生活,他有着极其丰富的想象力,用它来周游世界。“这一节闷罐车散发出咸鱼的味道,强烈的英格兰商业味道,让我会想到大浅滩和渔业的情景。”梭罗的文字,色香味俱全,有各种声音的交汇,有五彩缤纷的画面。“如今,列车已经远去,躁动的世界也随列车远去了,湖中的鱼儿再也感觉不到火车的隆隆声,可我感到分外孤寂。漫长的午后,也许只有偶尔从远处公路上隐隐约约传来一辆车或是一组马车的轻微响声,方才干扰我的沉思。”梭罗的文字,就像一部恢弘的交响乐章,在这交响乐中,展现出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画面。听,来自乡村的钟声,“听起来柔和悦耳,俨然是自然的旋律……,在遥远的林子上空,这种旋律平添了一种颤动的微弱声响,仿佛地平线上的松针就是竖琴正在轻轻地拨弄似的。凡此种种音响,哪怕在最远处,只要听得见,都有一种同样的效果,赛过七弦琴上的颤音,就像迢迢远方的山脊,由于大气介于中间,被抹上了淡蓝色,望过去格外的悦目。我觉得这次传来的是一种在微风中越传越悠扬的旋律,与树林子里每一片叶子和松针喁喁私语后,风儿吸收了部分声音,经过变调,在一座山谷回响后,又传到了另一座山谷。这种回响从某种程度来说,就是初始的声音……”
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