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线
阳光一点点露出,一点,一点,直到太阳升起,直到太阳照到楼顶。
少女也随阳光,眼睛一点点睁开,直到完全清醒。她却猛想起自己还没有在画纸上留下痕迹,于是突然坐起,寻找画笔和画纸,环顾四周,发现这里不是自己堆满颜料、摊一地作品的小屋。自己鼻腔里,还有输氧管。
努力的回忆昨天的事,却什么也记不得了。就像经历了 “ 高等教育 ” 以后一样,什么也想不起——亲人、朋友、年龄、名字……
白色的屋门被推开,进来了一位在白色大褂里的人,然后跟进来那位记者。医生开口了:“病人醒了,看来情况不严重,还不能确定是PTSD所导致的昏迷,建议观察几天。对了,你是他家属吧,你知道她经历过什么重大灾难吗?”
记者解释道:“我只是个被国家安排的记者罢了,还不认识她,所以对她的一切,我都不知”
“我还不是被安排的医生?”医生不屑的看了看记者,“你已经在亲属栏填了你的编号,那么你就有权照顾她,即使你不认识。否则,你想变成 ' 无产者 ' 吗?”记者愣了愣只好慢慢的逼出那个字“好”接着,医生离开了,丢下一句:“至少和她交流一下”。
记者一下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暗暗的咒骂,这也是应该的,毕竟这个地方,只剩这样的病态了。“那个,我为什么在这里,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少女开口了。
记者在气头上,想屏蔽所有的声音和所有的人,少女却在这时开口问话,正想暴怒,却没理由对一个患有PTSD的人发火,更何况,面前的是一位妙龄少女。
……………而且因为她,好像不经意的想起了接受 “ 高等教育 ” 相当于被洗脑之前的,宝贵的,稀少的记忆。当然他记得这个地方,乃至世界似乎有个别名,那个可怕的,不想在让人回忆的名字。可在今天,自己却在无数种不可能的情况下,自己一点都不想接受的情况下,再一次回想起那个令人作呕的名字——“避难所”。复杂的心理斗争,脑袋中那根紧绷的弦都变成云烟,飘得很远,飘到你即便走到天涯海角也无法寻回的地方,刹那间变成空气,看不见,也摸不着。
“明明,很努力的忘掉了呀。”记者整个人都处在崩溃的边缘“为什么不该想起的东西又浮现了!?”最后的他,只能一个人仰望天空。
在这记忆空白的瞬间,一条细线从脑中穿过,然后,又勾引出一条,慢慢的化做几十条,零碎的记忆,有现在的,也有过去的。这些细线不停的交汇,形成交点,许多交点。记者看了看旁边的少女,慢慢的想……忽然,一条突如其来的长线,串起混乱的交点,然后慢慢拉扯,将很多交点变作一个。所有的记忆都交于一点上,构成完整的事件,完整的故事。
记者似乎明白了什么,神经冲动传达大脑,“嗡”的一声,促使记者低下了头。“不对”记者又看看少女,想到,“她是一个PTSD患者,听医生说PTSD会使患者暴怒无常,可她刚刚的话,和医生说的完全不符。”
记者走近少女,刚想张口,又合上。估摸半天,尴尬的问一句:“你…是不是…认识我,或者在哪里,见过我?”少女看了看刚刚奇怪的记者,笑了笑:“好像吧!”记者慌张的叫道:“在哪里,一年前?哪次偶然?或者,梦里也行!”少女看了看,说:“在我的画纸上” “哎呀,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啊。”记者看看眼前这个笑得正开心的天真少女,束手无策。
记者又想:那么现在有几个疑问1.现在这个无邪的少女没有一点PTSD的症状 2.为什么她可以找到被我忘掉的星星点点的回忆 3.我和她素不相识,却可以在同一个地方以特殊的方式遇见 4.自己也有过PTSD病史,为什么自己在前往火灾现场的前一天,只是一大早去了便利店,之后病情就大为好转呢?
这一下子多出的一大串疑问把自己整的团团转,可这些问题似乎都与少女有关。记者再一次回到了悬崖边缘,一不小心就会踏空,再也爬不上来。他在整理,拼命整理记忆,在病房里踱来踱去,接着,挥手间,记者忽然想起一个人,突然猛回头,再次仔细端详少女。他的思绪慢慢回来,又乱了 !
“这不可能 ”记者想。可眼前的一切又奇迹般的真实。
“不!这不是真的”记者想像以前一样征服自己的记忆,可是没有一点效果。
“她是谁?”记者面前的深渊已经近在咫尺,身后已经没有回头路。
记者转过身来面对少女,最后绝望——“这是真的”
记者对着地面发出自己不可遏制的念头——“少女…真的…是她吗”
病床上的少女,却什么也不知,一直呆呆的看着慌张的记者。因为,她和记者有着一样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