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君故 第十一章 心动
赵海帆一个人坐在小会议室，看着窗外。盛夏时节，窗外绿树浓荫，树上传来蝉鸣声。桌子上放着两张精致的请柬。早年，宋园舞会是本地名流的交际场合，去参加的多是本地那几家，宋家是主人，何家、沈家、史家是主要的客人。他们在贝湖城经营了七八代，以前英国人统治巴博的时代，他们是英国人手下的助手、买办，生意逐渐做得很大，在巴博经营着航运、橡胶、糖业、房地产、船舶制造等行业，几乎和芒族贵族的产业平起平坐。后来，巴博独立，大公时代的旧贵族们逐渐成为垄断寡头，华族商业家族有衰落凋零的趋势，旧时代的几个商业大家族纷纷移民海外。不过，新一批的华族商业家族随着新工业又发展起来。现在，宋园舞会是本地资本、实业、娱乐业的交际会。各色人等都在这里寻找机会。入场券自然比以前容易得到了。这一次主办人是丽枫基金。听卢荣华说，这家公司想做嘉华的投资代理，每年总要来拜访几次。
“你年轻，和朋友去玩玩。”卢荣华跟他说。
宋园舞会以前他也去过几次，还是当时的女友Jacquline带他去的。现在，不知她是在法国，还是回来了……想着Jacqueline，眼前却出现了晓舟明净的脸庞。大学放了暑假，他不用再回学校给学生上课，每天都呆在实验室。有段时间没见晓舟了。
晓舟。想见她的冲动，突然不可遏制。他拿出手机，拨通她的电话。
电话中，她的声音温柔低沉。
“找我……什么事？”晓舟听到他的名字，愣了一下。
“见面说可以吗？”在电话上邀请她出席舞会，不是他的习惯。
晓舟犹豫了一下，说：“好吧，下班见。”
他坐在街对面的咖啡店里。下班时，远远地看到晓舟轻快地走来，她穿着一条浅蓝色的纱裙，像一只跳跃的精灵。
他站起来迎着她。
“一起去参加宋园晚宴？”晓舟看着自己面前的芒果沙冰，一脸犹疑。
“晓舟，希望我没有太鲁莽。我妈妈最近身体不太好，公司的业务也有点问题。这个时候，这种流言对她对公司都很不利。我想……，如果我们一起在宋园出现一下，或许人们就不再传这些话了……”
晓舟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你妈妈不要紧吧？”
“不要紧。她心脏不好，是老毛病了。”赵海帆说。
“我跟你一起去宋园。”她说得很干脆。“但是，只怕流言不会就此消失。云海的老人很多，有些人对这次收购有意见。就算我们一起参加舞会，他们的不满也不会平息。”赵氏对江家有援手之恩。晓舟不能拒绝他这个小小的请求。
赵海帆看着她明净的小脸，略觉惊讶。她看上去十指不沾阳春水。但——毕竟江家也长年经商，经过沈伯被绑架一事之后，晓舟也成熟了。
“后天晚上吗？我没去过宋园。”晓舟说。
“我来接你。”他笑。
周六，他在晓舟家门前等着。傍晚时分，气温仍然热。他站在树下。天边几缕淡淡的云，天空是安静的淡蓝色。远处，不知谁家的墙壁上爬满了盛开的悬星花，仿佛一面紫色的花墙。几个小孩子蹲在路边，正在玩游戏。
“海帆。”晓舟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看到她笑盈盈地站在面前，他忍着想拥抱她的冲动。
“爸爸说，请你进去坐坐。”晓舟身后，身穿白色纺绸衫裤的江澄正慢慢地踱着步子，朝他们走来。
他朝江澄微微鞠躬。”伯父，我就不打扰了。”
晓舟笑嘻嘻地朝父亲挥挥手，和赵海帆一起上了车。江澄目送他们一起离开，暗自叹了口气。赵海帆看着晓舟的神情，他都看在眼里。赵海帆是个稳重的年轻人，可是晓舟已经心有所属。他摇摇头。年轻人的事，由得他们自己解决吧。
赵海帆对这里不熟，开得略慢。车外，偶尔有行人走过。
晓舟穿了件粉灰色的旗袍。那是一种隐隐发红的浅灰色缎子，上面印着疏疏落落的几片梅花。她的头发在脑后梳成了法式发髻，刘海斜斜地遮住半个额头，小小的鹅蛋脸，琼鼻杏眼。夕阳 恰好照进车里，她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今天他穿了浅灰色西装，衬衫也是淡淡的粉灰。他不由地又看了她一眼，心想：“这就是心有灵犀吗？”
这样想着，他忍不住微笑。
晓舟正在絮絮地说着：“这件衣服是妈妈的，她说我那些裙子不够隆重。嘻嘻……但这件旗袍有点老气……”
“挺好看的。”
“妈妈说，多年前，宋园舞会是很隆重的，总督和夫人都去过。现在虽然不比以前，也要穿着像样点。头发也是妈妈帮我梳的，我可不会梳这样的发型。”
到底年轻，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舞会，她有点兴奋。
赵海帆只是微笑着，听着她说话。
他们上了大路。天色渐渐变暗，云层变成灰紫色。虽然不是工作日，周末的时候，这一带也很堵。他开得很慢。
晓舟不说话了，安静地坐在旁边。收音机里正在放着一首小提琴曲，曲折婉转，仿佛诉说着不为人知的心事。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坐在车里，赵海帆突然有种渴望，每天去接她下班，看着她安静地坐在旁边，该有多好。
他微微叹气，看向她。只见她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他忍不住问。
“陈志说……，这种流言传出来，不要轻视，要查一查是谁在传播这种东西……”晓舟笑笑。
赵海帆抿着嘴。刚才他心境旖旎，几乎忘了这件事。没想到晓舟又提起来。陈志。她和陈志真是无话不谈。第一次听她提起陈志，她的小脸上浮现出甜蜜的笑容。知道她有男朋友了，他极力掩饰着心里的失落。她却毫无知觉地说着陈志做过的报道。
“陈志好吗？”他问。
“挺好的。他在芒廷参加一个新星培训计划，乐不思蜀。”想到陈志，晓舟笑起来。
“新星计划？报社培养人才的吗？”
“是全国报业联盟的人才培训计划。这个计划选拨很严的。陈志原本也不太乐意去芒廷。但是，他正在做的一个调查项目也牵涉到芒廷，去了那里顺便可以继续他的采访和调查。而且，这个计划的主讲老师是新闻业资深记者，陈志很仰慕他。这次他倒是有机会跟偶像深度交流。”
赵海帆笑笑，说：“恐怕将来他要拿利韦博奖。”
利韦博新闻奖是以本国最著名的记者利韦博的名字命名。利韦博是位勇敢的记者，四十年前贝湖城黑帮当道，统治着这座城市。利韦博调查了几年，写出数篇重磅报道，揭穿当地黑帮的统治。举国震动。两年后，利韦博突然失踪。多年来，这是个未告破的悬案。人们怀疑他遭到黑帮报复，被黑帮杀害了。全国报业同行为了纪念利韦博的勇气和付出，设立了利韦博新闻奖。
晓舟微笑着摇摇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