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一条长在树上的鱼
从记事时起就经常重复一个梦:漫天大水退去之后,阳光普照,房前屋后,大路小路,田间沟壑,全都是鱼——死鱼,很大很大的死鱼,很可惜,也很恐怖。我一条一条地翻,试图能找到一条活的,但是没有。我能想像他们饥渴的样子:大水来时,它们被送上陆地,于是水退之后,它们就搁浅在那里,张着嘴,喘着气,或者拼了命地蹦跳几下,在太阳底下瞪着眼睛死去。
夹杂在这个重复梦境之中的是另一个梦:也是大水退去之后,水塘边一棵快要垂死的小树上,只剩下了一片叶子,我走近,却原来不是叶子,而是鱼,一条小鱼,风干了晒干了的小鱼,孤零零地长在树上,树叶一样地长在树上……鱼,长在树上的鱼,我嘀咕着就醒了。
这似乎应该可以告诉我什么,但是我并没能觉悟,直到最近一个梦的来临。我梦见一大批昏死了的鱼,在漂过一条条河流之后,用手轻轻一拍,都纷纷舒醒过来,但唯有一条,怎么拍它,它都不能够复活,懵懵懂懂中这条鱼就是我,我就是这条鱼。这时就听有人说,这条鱼之所以不能复活,是因为它的元神没有复活,唯有元神复活,它才能复活。话音刚落,那条鱼的元神便出现了:一条被冰封了的鱼。人们把它的冰除去,于是它便复活了,果然,与此同时,河里那条昏死了的鱼(也就是我)也随即复活了……
醒来许久,像庄周梦蝶一样缓不过劲:我不知道我是鱼还是鱼是我?我的元神又在哪里?但不管谁是谁,都注定了我此生的饥渴和无奈,孤独和寂寞。蝶尚可以飞,而我却只有哭泣。
我是鱼,长在树上的鱼,天高,我却不能飞,因为,我是鱼;海阔,我却不能跃,因为,我长在树上。我看见小鸟从我身边快乐地飞过,我徒流下羡慕的眼泪;我看见水中的鱼儿在自由地徜徉,我只能无奈地张望又张望。
我是鱼,长在树上的鱼,鸟啊,请不要笑我不能够飞翔,因为,我是鱼;水中的鱼啊,也请不要笑我不能够游弋,因为,我长在树上。树叶啊,请不要笑我不是太绿,也不要笑我不能吐出氧气,因为我是鱼,长在树上的鱼。
长在树上的鱼啊,无奈而又无意义,请不要说这是对我的磨励,我的家乡不在这里,我是鱼,我是多么渴望能够生活在大海里啊,因为那里才是我自由的天地。
我是鱼,长在树上的鱼,风啊,你何其地凛冽,难道只是为了风干我吗?太阳啊,你何其地炙酷,难道只是为了烤焦我吗?水啊,你是何其的温柔,可是,你在哪?大海啊,母亲,你是何其的博大,可是,你又在哪?知道吗,那梦中汹涌的波涛呀,是我对你一遍又一遍地期待和呼唤!
曾经风雨,日出日没;曾经沧海,潮起潮落,我泣血的呐喊没有回音,任时光流转,我最终成了木乃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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