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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

2020-09-02  本文已影响0人  温容_a170

第一章  一曲故事终

  这是我一生听过最长的故事。多年以后回忆起来,许多事已经模糊不清了。人老了,总想留下些什么,似乎有一种力量牵引着我在弥留之际留下一些东西。

  “作家,你会为我写一本书吗?”我前脚刚刚踏进房门,后脚还没有落下,便听到这句一直萦绕在我脑海多年的一句话。我没有立刻作答,因为我从来不习惯轻易许诺别人。只是回了一句,“您好,我wr。”她躺在摇椅上,许久没有说话,屋子里冷寂得像在太平间。她缓缓吐着烟圈,枯瘦的手指夹着摇摇欲坠的雪茄,眼皮始终没有抬一下。我从来没有见过抽雪茄的女人,准确来说,她是一个已经肺癌晚期的老人。“我们可以开始了吗?陈教授。”我站的有些腿麻,但是她并没有让我坐下的意思。“坐吧。”她淡淡的开口道。我小步挪到椅子前规规矩矩的坐下。又过了一会儿,我实在想打破这种尴尬,试探的问道“陈教授?”这次,她缓缓的坐了起来,掐灭了手中的烟,动作一气呵成,优雅的不像一位病危的老人。“我叫陈念。”她从容淡定,吐字清晰,声音不高不低,我这才关注到她穿了一件麻布衬衫,黑色长裙开叉到小腿处,裙上绣着藏南色碎花。

  这是我第九次拜访她,前八次都因为各种原因,她没有见我。她于我而言就像一个迷,我非常渴望探求一些关于她的故事。

  她叫陈念,今年99岁。BJ大学退休的老教授。其他资料都搜不到。身边没有什么亲友,曾经与之共事的同事几乎都离世了。我通过走访陈教授的学生和邻居得到一些小道消息。陈念有过三段婚姻,但是没有子女。据说,她的祖籍在陕西,并不是地道的北京人。

  当天快到午饭时间,我便说要告辞。因为我们一直安静坐了一上午,她似乎不想说什么,我刚转身要踏出房门,她说:“我已经没有朋友了。”我的脚步顿了顿,没有转身,这个声音我永远都不会忘。

  刚写作那会,我喜欢到各地“采风”,几乎走遍全国各地,我笔下的每一个人物几乎都有原型。我听过的许多故事都写进了我的小说,我想只有这样,才能留住这些鲜活的生命。这些年,走不动了,脑海中曾经听过的许多故事都模糊了,唯有陈念教授的故事令我久久难忘,这也是我心中多年以来的遗憾。听了她的故事,准确来说,是看了她的故事我一直不知如何动笔。因此,搁置了许多年。

我第二次见到她,在她的葬礼上。我第一次觉得长命百岁竟是如此艰难的愿望。再过一年,她就百岁了。

  四合院外面的阳光透过天穹撒在大地上,前夜刚下过大雪,门口贴着白色的对子。白茫茫的,全是白。这是我第一次打量这座院子。一座三进三出的四合院,院子宽阔古朴,但是院子里并不像王谢大户人家般的人丁兴旺,偌大的四合院除了陈教授,院子里只住了一个小脚女人,她的脚看起来异常小,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将近50岁了,她负责照顾陈教授,据说已经在这里20多年,她除了买菜几乎从来不出大门,她来自哪里,叫什么,没有人知道,大家只知道陈教授叫她花娘。大院门口有一排茶花树。进入内院,一棵桂花树映入眼帘,这个季节桂花已经落完,泥土中似乎还弥漫着桂香。我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想要从她居住过的地方找寻关于她的故事。她走了,没有跟我讲什么,我不知道我以什么身份来参加她的葬礼,是朋友吗?也许吧。我知道陈教授信奉天主教,因此,我只带了白蜡,和一捧向日葵花,没有带纸钱和香(佛教葬礼多用)。她的灵堂设在后院中屋。我踏进房间,她的照片摆在正中,她就安详的躺在棺木里,四周是黄白相间的菊花,她不说话,亦如我们初次见面一样。

  花娘穿一身白,她失神的坐在棺木旁。她没有哭。一直没有起身,就只是失神的坐着。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有人带了纸钱和花圈,有人趴棺哭天喊地,有人面露愁容拿着香烛,有人张罗着后事,有人拉劝哭丧的人…我记得她说自己没有朋友了,那么这些人是谁?我不知道。也许,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没有哭,也不理解这些素未谋面的人哭什么。

  我想,我还会再来,因为我还没有得到关于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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