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房
以前住在家里没觉得有多好,总觉得租房是独立的表现。一个人住,就算只是租一个小房间,也十分自在,直到自己真正开始租房,才明白这种幼稚的幻想多么可笑。
算起来,我租房已经有三年了,这三年间,换过3个城市,6个房子。最糟糕的一次,房子原本是餐厅的地方堆满了杂物,里面住着一窝老鼠,总是臭气熏天。餐厅是通往厨房和阳台的必经之地,我每次走近,必先大声跺脚,提醒老鼠逃跑,接着站在厨房门口小心地四处打量,然后屏住呼吸,大步通过。否则,很可能和惊慌失措的老鼠狭路相逢。
餐厅的冰箱门坏了关不严,有一次室友开冰箱取东西,从里面跳出来一只老鼠,把她吓得半死。
室友住的是用薄木板隔出来的客厅。白天她一去上班,老鼠就顺着木板的缝隙,轻车熟路地钻到她的房间里觅食,一天出入多趟,来去自由。到了晚上就更嚣张了,满屋子乱窜,厨房的橱柜、厕所的废纸篓、下水道挡住的死角,都是它们的乐园。室友半夜不敢去厕所,都是在寝室里解决,尿在保鲜袋里,第二天再拎出去扔掉。
后来我们合力抓老鼠,在餐厅门口放粘鼠板,餐厅门就像一个孑口,老鼠只要离开餐厅就会被粘住。粘鼠板放了两周,抓住2大7小9只老鼠,屋子里才总算清净了。
还有一次,是和12个女生一起合租一个两室一厅。共用一个厕所、厨房和阳台。一打开厨房的微波炉,总能看见油亮的蟑螂,室友熟视无睹,照旧热饭。
住这种集体宿舍,每天洗漱都要等很长时间。你想不到有几双耳朵和你一起关注着厕所的动静。常常是一个人刚从厕所出来,立刻有两三个人冲到厕所门前争先恐后地想进去。厕所的地漏总是被女生们的长头发堵着,后来的人就站在前面积下的污水里洗澡。有的女生大便时喜欢抽烟,厕所没有窗户,里面常年一股特别呛的臭味。
租过最贵的房子,是在高新区,房租两千五,一个朝北的次卧,10平米左右。大部分群租房,住进去的时候房子已经被分割得七零八落,你永远也别想拼凑出房子本来的样子。
这套房子的厨房也被分割了,而我住的次卧却有本不该有的独卫,只有一平米。我猜这个独卫本该是厨房的一部分。房间一年四季不见着太阳,也没地方晾衣服。只好支了一根伸缩杆晾在厕所,两三天也干不了。
尽管如此,这还是我最喜欢的一次租房体验,因为关上门,完全属于自己。我买了电炖锅,周末给自己煲汤,仿佛品尝到了一点点真正的生活。
可惜没住多久,房东就把我们赶出来,要把房子卖了换学区房。于是,只好开始新一轮找房,看房,和中介讨价还价。把刚刚布置好的“家”,打包装进麻袋里。
张爱玲在《小团圆》里说,母亲留给自己唯一的特长,就是理箱子,因为从小看着母亲收拾行李,帮母亲递东西。每次搬家我都不由自主地想起这段话,在心里自嘲,这是自己和张爱玲唯一的相似之处了。
租了几年房子,想有一个自己的房子的欲望就越来越强烈。和朋友聊天,说起各自想买房子的原因,大抵类似。收拾东西麻烦,不敢随便添置东西,怕遇到黑中介、生活凑合……其实这些都不是重点,对房子的渴望,根本上是因为住在别人的房子里,对诸多不满的无能为力。
有人做了饭三天不洗碗,任凭蟑螂在碗上散步。马桶坐垫上,总有淡黄色的不明液体。自己住的时候,下功夫刷了墙,置办了柜子、桌椅、地毯、马桶坐垫,甚至还买了一盆花,舒心的日子没过几天,又赶上大清理,要你一周内搬走。你心里的委屈、牢骚、不乐意都得忍着,乖乖撤退。房子各有各的情况,之前买的东西,很可能到下一家就用不着了。也不敢屯卫生纸、洗衣液、沐浴露,这些东西很可能变成下一次搬家的负累。
改变不了别人,只能改变自己。租房久了,整个人都活得糙了。记得第一次租房,是大学校园里老旧的家属院,里面除了少数退休教师,大部分都租给了学生。房子很老,走廊阴暗,里面的家具都像是从旧货市场掏回来随意拼凑的,住惯了干干净净的寝室,租到这种房子,心里不愿意,然而我的生活费,只能住得起这儿。只好在心里反复宽慰自己,住不了多久就走了,将就一下吧。
那时候租房的基本原则是最大可能地减少和房子内的一切物品的接触面积。根本不用房间里的衣柜和书架,只把日常必须用的东西拿出来,放在反复消毒过的桌子上,剩下的还是放在行李箱里,好像时刻准备离开。床上铺上好几层床单,保证不会接触到房东的床垫,才敢睡觉上面。心里对屋子里的一切都很排斥,尽力与这个房间互不打扰地相处。
后来租房就随便多了,衣柜里塞满了东西,桌子上也随意放着杂物。对墙上的霉点,厕所陈年的污垢视而不见。偶然还光着脚在地上走。租房容易让人变得粗糙、麻木,放弃对生活的要求和追求,很多坚持就在日复一日的将就中马马虎虎妥协了,底线也一次次打破。
在大城市飘着的人,都想要有自己的房子。房子会给异乡人带来归属感,增加在这里生活下去的勇气和理由。有的人耗尽家中积蓄,背上数十年贷款,终于在一线城市有了小小的立足之地。然而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实现这个心愿,在来到北京、上海的那一刻,他们就清楚自己不过是这里的一个过客,为了一份还可以的工作,从不奢求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