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即是美,亦或美即是善
前一段时间在微信群中谈及美和善的关系。有人认为善是绝对的,美是相对的。比如宗教中的善都是大写的,是有明确定义的,而美的标准则由于地域文化习性不同,是相对的。我不是太赞同这个观点。
一般人说起美,都会倾向于理解做外相的可以直接感知到的,能让人心情愉悦的事物。这种定义实在粗浅,不但西方从康德之后就不再将之视作美的定义不说,而且中文的“美”的词源虽然最初是从味觉“从羊乃大”,也就是Vedanā“感受”衍生出的概念,然而与印度美学相仿,“美”被提升到一个寓意理想境界的词汇,更进一步讲,“美”根本上就是个形而上的哲学概念,和善是同一性质的。
由于是在佛学团体中发言的,所以提到善时会以佛法为准绳,会强调善是因,美是果,善即是美。事后想了想,我认为说成“美即是善”也没什么不妥。美在中文世界里虽然的确有功用的性质,也就是从“修身”亦即“美”开始,到“平天下”为成果,其实最终目的还是普罗米修斯式的为天地立心。
一谈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就难免长篇大论,几十人的大群里也不知有多少人留意过,不管如何还是把自己的发言贴在这里,就当作存档好了。
《sans titre》,吴达立,数码版画, 2017“提到美感的培养,以及美感对德育、人成的养育,想来再也没有古代中国最有发言权了。
人成即佛成。而注重点在于人成的儒家,闻韶乐“三月不知肉味”的孔子,对艺术和美也是极其有鉴赏力的。他认为对艺术毫不关心者只能称为半个人。不过,并不是艺术本身吸引着他,而是艺术转化人朝德行方向的力量让他印象深刻:艺术的力量使人容易让人为别人着想,从而令人内心变得高贵,反之则难以做到:“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而事父,远之事君……”(心被诗歌引发起来,从音乐可以得到润饰。颂歌刺激着心灵,它们引起自我冥想,它们教导我们感受力的艺术,它们帮助我们克制忿恨。它们让人清楚明白侍奉父母和主上的责任)
说到底,美和善在古典主义里其实是同义词。
同样,日本人的美感观念以及美学教育受到佛教的影响极深。如日本教育中的自然美学观有三点让人印象深刻:1,培养学生人与自然和谐一致的价值观;2,教导学生培养同情共感的能力;其三,欣赏生命无常的美感。其中第三个启示所提到的“无常”乃是佛教的核心理念,而日本刚好是一个天灾非常多的国家,所以日本人对于无常的概念应该体会得特别深刻。一般认为茶道最能代表日本文化特色。由千利休集大成的“侘茶”或“侘数”的茶道,极富禅心禅味,可说是日本特有的审美方式之一。它的不均齐、简素、枯槁、自然、幽玄、脱俗及寂静等七性格,富含着“极简美学”的精神。极简美学的渊源在于佛教中禅宗“无”、“本来无一物”的根本思想。再者,日本人从小就透过教育训练学童“美意识”。而所谓的美,基本上是从“洁净就是美”的观念出发的,也难怪我们到日本旅游时,就会发现日本到处都很洁净。
创巴仁波切是佛教大德同时也是一个艺术家。他引进了Dharma art “法艺”的概念,是想让我们能以艺术的眼光,去赏识平凡生活的富足与深刻,以一种感激之情,如实、穿透地看待我们周遭的人、事、物。Dharma Art:“真诚真实的艺术──只是一种无有愤怒侵略性的活动。”“法艺”指的是从觉醒的禅修状况中,源生、创造出作品;它的特色,是直接、不具自我意识、无有愤怒侵害之心态。所以,艺术可以作为一种媒介,让我们能欣赏事事物物如其然之本性,并且以没有挣扎、或想达到什么的欲望,来表达它。而具有法艺之质地的作品,带出情境所反映的美好和尊严──这种尊严,来自于艺术家对生活细节的关注,和对各种经验的赞赏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