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一夜
下午17:00,泰国陶公某个拘留室内。
墙角蹲着一个身穿校服的女生,她面相清秀,梳着马尾,头发染成了紫色,手背上纹着一个不知名的符号,脖子里面挂着一个黑色的佛牌。此刻,她正观察着拘留室里的其他人,一条细长的手臂随意地搭在膝盖处,另一条手臂支在大腿上,把手指送进嘴巴里面,用力一咬,伤口瞬间流出血来,她慢慢把从伤口冒出的鲜血吸进嘴巴里面。这个手指上的血吸差不多了,就换一个手指重复着刚才的动作。她叫小B,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一个叛逆期经常犯事的孩子。
小B在拘留室里扫视一圈后,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一个浓妆艳抹,身材姣好的女人身上,这个女人有一头很长的黑发,此刻正靠着铁门,眼睛不时朝看守的警察眨几下,做出一个个撩人的动作,让人鸡皮疙瘩掉了一身。小B看着长发女人,顿时眼前一亮,她快速站起身,快步走到女人的面前,一把抓住女人的长发,还没等女人看清是谁,抬起手就甩了女人一巴掌。
长发女人被这样的突袭给吓懵了,她本能地护着自己的头发,用力扒开抓在她长发上的手,而小B不管长发女人怎么挣扎,就是不松手,两人就这样撕扯在了一起。看守的警察见状立刻开门进来,他手握警棍,不管三七二十一,朝着小B和长发女人劈头盖脸一顿痛打。长发女人吃痛松开了拽着小B的双手,蹲下身用双臂紧紧护着自己的头;小B被看守警察打得不轻,早早地吐出了含在嘴里的血液,正好吐在看守警察的脸上。看守警察手中的警棍停止挥动,他用另一只手一摸脸上,看着满手的血液,整张脸扭曲在了一起,抬起警棍使劲向小B打去。
“嘟嘟嘟,嘟嘟嘟……”
突然,警局内响起了一阵鸣笛声。看守警察一听,脸色大变,顾不得教训小B,退出拘留室,狠狠将铁门关上,和附近的看守警察一起,以最快的速度向同一个方向跑去。最后,所有的警察都离开了这里,只剩下一拘留室的嫌疑犯。
眼前的一切这一切,让小B看呆了,手指传来的疼痛感,把她拉回了现实。她看着被自己咬得满是伤痕,还不断冒血的手指,悔恨和不甘交加在一起,手不自觉地搭在监狱的门上,门居然动了一下。小B颤颤地伸出手,轻轻把门往里面拉,门居然开了一条小缝。小B刚想有进一步的动作,身后被人猛地一推,一个翻身从拘留室里面滚了出去。身后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小B顾不得疼痛,随手抓住一样东西,可非但没有稳住身子,反而滚出了大门,滚下了楼梯。
当小B感觉自己的骨头快要散架的时候,滚动停止了。“呲啦”一声,有什么东西被撕开了,小B勉强站起身,感觉自己手中抓着一块东西,还没等小B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已经被人抢了过去,随后黑色的长发从她眼前飘过,消失在了楼梯的尽头。
已经离开了拘留室,小B这才反映过来,赶紧追了上去。
刚追到二楼出口处,前面的女人突然调转方向,拉起小B往回跑,小B完全没有思考的时间,像一个木偶一样,跟在女人的身后,不停地跑着。最后,俩人进了三楼的一间更衣室。
经过一番折腾,快跑,小B再也没有力气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休息一会儿,小B才看清楚这个女人的模样,脸颊上有五个手指印,正是被自己打了一巴掌的长发女人。长发女人锁上更衣室的门,一动不动地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远,她才松了一口气。
“你个臭婊子,你刚才为什么推我,你还想打架是吧?”还没等长发女人转过身,小B又揪住了她的头发。
“我,我,我不推你,你出得了拘留室么?”
小B一想,也是,而且浑身上下的疼痛提醒着她,现在动手一定吃亏。小B松开揪住黑色长发的手,又骂道,
“臭婊子,先放你一马,等我出去了,弄死你。”
“小,小,年纪,纪,不,不学好。”长发女人白一眼小B,小声咕哝着,
虽然声音小,还是被小B听到了,小B忍不住笑出声来,拍着双手说道,
“原来是个结巴,话都说不全,笑死我了。”
长发女人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她身上的长裙,裙摆一条一条的,活像一个大章鱼。小B看着她的样子,觉得更可笑了,忍无可忍的小B捂着自己的嘴巴,笑得双肩直抖。
长发女人也不理会小B,大步来到衣柜旁边,找出一套警服,穿在自己身上。随后一个衣柜一个衣柜地翻找起来,只要是值钱的东西,都往警服口袋里塞。小B看着穿上警服的长发女人,觉得帅气十足,她也走向衣柜,翻出一套警服,换了起来。换好警服以后,小B原地转了一圈,感觉挺合身,她很满意,又从警服口袋里面掏出手铐在手上把玩着,还做了一个开枪的手势。这时,门的把手突然动了一下,小B快速躲到了长发女人身后。长发女人则快速将一块手表塞进了口袋。
“你俩怎么还在换制服,都过了交班的时间了,赶紧去第三街巡逻。怎么搞的,这一批的新警员时间观念越来越差了。”
此时一个中年女警走进更衣室,她看着一脸紧张的两人,指着手表,大叫起来。
长发女人和小B对望一眼,原来这位女警把她俩当成新警员了,两人暗自长出一口气,低着头,一前一后往更衣室的门口走去,小B的手刚抓到门把手上,
“等等。”女警突然叫住了两人,两人被这一喊声吓得不轻,默默地转过身,还是低着头。
“帽子别忘了戴,我说你们在警校就是这样学的?知道衣着规范吗?哎呦,真是的,怎么把两个笨蛋派给我们局了。”女警指着挂在门后的帽子,还不忘了数落两人。
长发女人反应很快,她扎好头发,快速戴上警帽,还不忘了给中年女警敬礼。小B跟着也抓起一个帽子套在自己头上,草草敬礼。不等中年女警再次说话,两人快步退出更衣室,一路朝警局大门狂奔而去。
下午17:20,穿着警服的小B和长发女人终于逃出了警察局,她俩来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在一棵大树下休息了一阵,准备脱掉警服,然后各自逃亡。
突然,从树上跳下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他盯着小B和长发女人看了一会儿,从口袋掏出一张纸片,递给长发女人,长发女人不接,只是贪婪地盯着小男孩脖子里的黄金吊坠。
“我要找妈妈,这是地址。”小男孩见长发女警不理他,就说道。
长发女人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看着纸片上的字,纸上写着第三大街某处。长发女人挥挥手,含糊不清地说着,
“下,下,下班了。”
小男孩又把手中的纸片递给小B看,小B接过纸片,看了一会儿,她脸上出现了犹豫的神情,拿不定主意。长发女人走过来,慢慢抽走小B手中的纸条,还给了小男孩,又拒绝道,
“我们已经下班了,你去找别的警察吧!”
小男孩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他双眼含着泪水,一步一步往后退,这时,一辆出租车从小男孩身后窜出来。她俩眼睁睁看着小男孩倒下,随后出租车从他的身体上开过去,没有减速,没有停下来。一切发生地太快,只剩下那个小男孩,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躺着。
小B左腿往前面跨了一步,但右腿不停颤抖,怎么也跨不出第二步,一个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第一次,有人在她的眼前死亡,害怕,后悔,崩溃到极点,小B大喊一声,捂着脸痛哭起来。长发女人看看小男孩,又看看地上痛哭的小B,一个念头出现在她的脑子里——逃,她慌乱地扯着身上的警服,扣子扣的太紧,她怎么也扯不下来,只好去解扣子。没等她全部解开,小B的双手已经紧紧地抓住了她的头发,
“都怪你,都怪你,如果我们陪他去一下,如果我们陪他一起找妈妈,他就不会死了。都怪你,你个白痴,你个结巴,你个杀人凶手。”
“你,你,你放开,我,我,我也没,没想到。”
“我们杀人了,本来拘留半年我就可以出去,说不定可以接着读书,带我妈过好日子。现在都完了,全完了,都是你害得。”
“逃走吧,没有办,办,办法了。”
“我逃走了,我妈怎么办?那小孩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孩,他的家人会抓我妈去抵命的。我还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你,你啰嗦,你,你不逃,我逃。”
两人一边撕打着,一边相互骂着。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俩人,
“你们可以帮我找妈妈吗?”
两人同时停止手中的动作,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随后同时放开抓在对方身上的双手,惊讶地看着那个刚才被车撞了的小男孩。男孩没有死,只是额头擦破了一点皮,血慢慢从伤口处流出来。男孩看着呆若木鸡的俩人,以为她们没有听到,又大声问了一句,
“你们可以帮我找妈妈吗?”
小B一把推开挡路的长发女人,快速朝小男孩跑去,仿佛这个男孩是自己重生的希望,有一丝从来没有的东西在她内心深处发芽了,有心的人经常称它为善良;长发女人也长长舒了一口气,看着抱着小男孩哭成泪人的小B,她的内心深处的世界,有了不同的色彩,第一次没有用逃跑来解决问题,这抹色彩称为良知。
下午18:00,陶公的街道上多了两位女警,一个十七八岁的年纪,一个看上去三十来岁。两人面色紧张,走路的速度很快,好像正在办要紧的事情。路边原本围在一起赌博的人,渐渐散开,三三两两地往不同的方向走去;原本大声叫喊的小贩,也闭上了嘴吧,默默地站在自己的摊位前;乞丐拉着路人衣角的双手渐渐松开,悄悄地走向自己在路边的窝,还有个别乞丐,举起手向着两位女警敬礼。
人们都以不同的方式表达着对女警的感受,或怕或敬,但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站在他们面前的,其实是两个逃犯。小B越走越觉得有趣,她挺起胸膛,一脸自豪,好奇地睁大双眼,满脸微笑地看着每一个人;长发女人越走越觉得心虚,她手心已经渗出汗水,一脸严肃,不敢和人有目光接触,但脸上始终一脸严肃,她印象中的警察就是这样的。
直到饥饿的感觉袭来,她俩才从这种演戏一般的场景中清醒过来,走进了一家很偏僻的餐馆吃饭。在等餐的过程中,小B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拉着长发女人说道,
“你刚才看到没有,街上的人都很怕我们啊,好威风。”
“你,你小点声。”长发女人小声提醒着。
“我们现在是警察,怕什么?刚才那个男孩的妈妈对我们千恩万谢,我们做了一件好事,是好事你知道吗?可比你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强多了。”小B小声地嘀咕着。
“知,知道。好,好事。”
“我在想,要么我们就当一夜的警察试试,反正现在也没人追着我们,不用急着逃跑。以前总是被警察追着跑,现在反过来追着别人跑,你说会不会很有趣?”
“不,不好。被,被发现是,是重罪。”
“什么重罪,我们可以把警服偷偷还回去,你不想光明正大的拿钱吗?我妈当初为了把我捞出来,可是花了不少钱,警察外快可多了。怎么样,你仔细考虑一下,我好不容易才威风一回。”
长发女人没有说话,看着小B渴望的眼神,眼前的小B,变成了十年前自己的模样。她知道如果同意女孩穿着警服去行骗,就毁了这个女孩的一生。
“不愿意就算了。吃完饭,我们各自逃亡,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我,我,我答应。不过,你,你得听我的。”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因,因为,我,我不想你走我,我的老路。”
小B看着长发女人,沉默了,如果小偷也分好坏,她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就是一个好小偷。
18:30,小B和长发女人正式开始巡逻,一开始,两人都挺紧张的,盯着街道两边各色人看着,随后觉得巡逻就是在街上走路,也渐渐自然起来,进入了警察该有的状态。时不时还指着其中一个看不惯的小贩骂几声。
19:00,把一个混身是血的男人送去了医院。小B本来想照个相片,让她同学看看,自己不是他们口中的坏女孩。可看着男人痛苦的样子,她没有那么做,救活他比什么都重要。
20:30,送一个老年痴呆的老妇人回了家,这老人家很是豪华,长发女人本想顺手带点东西,看着老人家人感激的模样,克制住了。
20:55,街上人开始多了起来,各种各样的问题都出现了,吃霸王餐,醉酒闹事,打架斗殴等等,虽然都是小事,但人们总是依赖着警察,希望警察可以好好地、公正地处理。小B和长发女人俩人这些勾当以前没有少做,也自然知道警察处理的流程,倒是得心应手,处理得很好。真是应了一句古话,久病成医。
2:40,街上的人渐渐少了,一身疲惫地俩人依旧走在街道上,竟然一点睡意都没有。长发女人带着小B进了一个死胡同,两人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拿出店家给的饮料,打开,都默默地喝着。
“我,我要走了。你,你有什么打算?”长发女人开口问道。
“还能有什么打算,带着我妈逃走,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然后重新回,回警察局,又重新逃跑,接着重新找,找地方?”
“喂喂,我有那么差劲吗?我只是说要逃走,没有说要再去犯事。”
“我,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是这样想的。可最后,还是一次次地进出警察局,因为我觉得不、不偷东西就活不,不下去,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我,我偷东西只是为了生存。”
“你少找借口,你不会去找份正经的工作养活自己吗?你就是不愿学好。”
“在,在你眼中,什么样的工作算是正经的工作?”
“警察啊。”
小B这话一说出来,长发女人愣了一下,小B自己也愣了一下,随后又补充道,
“我是说,我是说,”
“听我,我说,现,现在去做你想做事,之后,回警局自首。不穿这身警服,我,我们,也可以堂堂,堂正正地生活。你也可,可以再回学校,用自,自己的努力去改变你,你家庭。先,先为错误的自己赎,赎罪了,才能走上,上正确的路。”
长发女人说完,站起身拍了一下小B的肩膀,转身离开。
小B看着长发女人的背影,回味着她刚才的话,她想起了家里那个快为她哭瞎双眼的妈妈,内心深处涌出了很多的情感。随后,她转身向警局的方向走去,长发女人说得没错,先给错误的自己赎罪了,才能走上正确的道路,不然心里不安,永远会愧疚,为了麻木自己这份愧疚,才会一次次去犯错。停留在错误的地方,最好的方法不是逃避,而是面对和反省,而此刻最好的停留就是拘留室。
第二天早上8:00,泰国陶公某个拘留室内。
铁门被看守的警察推开了,走进来一个长发的女人,三十来岁的年纪,她并没有往里面走,只是靠着铁栏杆,静静地看着拘留室的每一个人,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一个蹲在墙角,咬着指甲的女孩身上。女孩面相清秀,扎着紫色的马尾,手背上纹着不知名的纹身,黑色的佛牌在胸前晃动。
长发女人的脸上露出了微笑,释然,温暖,不带一丝曾经的逃避。